我饮了口茶,扫视众人。几人神情各异,聪慧如清竹、柳儿之人都垂了眼不发一言,另有几人一脸愤怒之色。
“各位婶子,此事虽小,但有辱家风,我自当禀明老太太再做处理。在这之前,香杏就先关在柴房里。”我盯着几个看来口风不牢的婆子丫头,“除了今天在场的这些人,若是被我知道这事有一丝一毫传到别人耳朵里,我可不论管不住自己舌头的是谁,你们所有人,我全都打上二十板子再赶出李家。”
“少奶奶……这,是不是有点……”有人试探着开口。
我冷淡的笑了笑:“要是有谁以为我脾气好,想以身试法,不妨去问问金铃的妈,我当初是怎么把金铃打发出去的!”
众人都低了头,不敢言语。
“清菊、橙子,送大家出去,看着把香杏关好了再回来。清竹,你留在家里,要是再有什么事就去老太太那找我。”我吩咐几个丫鬟,自己也放了茶盏起身出去。
八 私情
我到西院时,院门紧闭。敲了半天,方有个叫如意的大丫头来开门。见是我,她蹙着的眉稍微舒展了一点,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说:“四少奶奶可算来了,刚才四少爷来了之后,老太太不知道因为什么大发雷霆,连院门都锁了,说除了您之外什么人都不见,而且也不让下人们进屋伺候……您可得好生劝劝老太太,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我点点头,安慰她:“没事,我去看看情况。你叫人在这里守好了,别让任何人进里屋,就算是这个院子,除了柳儿之外也都别放进来。要是有人来问,就说老太太今天身上觉得乏,已经歇着了,让他们明儿个一早再过来。”
说完,我直接奔老太太里屋过去,如意在我身后重新锁了院门。
屋里静静的。老太太一脸怒色坐在卧榻边上,倚着个茶色绣花的靠枕。她面前尽是淡青色茶盏茶壶残片,碎碎的铺了一地。想是她刚才急怒之下把这些瓷器都摔了。那张信笺粘在地上残茶中,下半边的字迹已经被水晕开。
李暮阳陪坐在老太太身边,神色清冷中带着些抑郁,也是无言。我暗骂。这个笨蛋!看来我果然还得孤军奋战了。
从进了屋门,到走到老太太跟前,短短的一点时间里,我的思绪千回百转。究竟是要装出笑容来缓和下气氛呢,还是严肃点免得触了老太太霉头?或者干脆也不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不管了,好歹也要尝试一下。
“老太太,这事情想必少爷也和您说了。”我尽量放低放柔声音,“香杏那丫头一直都没说出让她送信的究竟是什么人。我刚刚已经让人锁了她到柴房去,并严令其他人也不得妄议此事。敢问老太太,您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这个“她”可以指香杏,也可以指支使她的那人,就看老太太怎么想了。
半晌,老太太叹了口气。
我示意李暮阳往边上挪一点,我也过去坐下,给老太太揉着胸口顺气。
“我这些孙媳妇,要是都像你似的该多好!一个一个都不给我省心!”老太太终于开口,边叹气,边剜了李暮阳一眼。我知道她还在气前些日子林小三那事。李暮阳虽想辩驳,这时却也不能开口,只抿了嘴唇侧过头去,仍然是一幅“我保留意见”的样子。
嘿!这人还真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主儿,这时候都不肯认个错低个头,哪怕是假的也好啊。我算是指望不上他帮忙了,搞不好他再顶撞老太太几句,我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想到这,我赶紧笑笑,把话岔过去:“老太太别生气,这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呢么。兴许是哪个和香杏要好的丫头做的,到时候打发出去就行了。别说是咱们家,就算是什么宰相将军府里,也难免有些个不守规矩的下人。老太太和那些人动什么真气呢。”
“你也不用安慰我,咱们都知道这可不是丫鬟能做出来的事情。”老太太握了我的手,“都怪我当初听信媒人一面之辞,以为她是个温良柔顺的孩子才让你死去的大哥娶了她。谁知现在,你哥哥才过世几年,她就……唉!”
看老太太连声叹气,李暮阳似乎也不忍,开口劝慰:“不光老太太想不到,但看平日举止,谁也无法想到大嫂是如此之人。事情既已如此,老太太还是放宽心些,保重身体为上……”
老太太啐了一口:“你也配说让我放宽心!你看看你做的事哪一点可曾让我省心了……我这些年也是白疼你了!”一边骂着,一边眼中也似乎泛上了泪光。
某人被迁怒了。我暗笑,心里有些畅快,但思量之后又有一丝伤感。过去在家的时候,我妈似乎也对我说过这话,反倒是对我那些同学朋友异常温和体贴。或许,正因为是最亲近的家人,所以不必顾忌吧。
“老太太,林姨奶奶是小孩子心性,少爷也还年轻,难免有些思虑不周之处。虽一时犯了错,但以后肯定会改,您别为那个动气。”我低声劝了劝老太太,又转头对着李暮阳,“少爷也是,以后可别和老太太顶嘴了。老太太是拿你当最亲的人才这样教训你的,难道你不记得当初老太太操心为你和姨奶奶筹备婚事的时候了?”
算了,我就做一次好人吧。不过这完全是因为我一向尊老敬老,和那对狗男女没有任何关系。
李暮阳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老太太则勉强笑了笑:“丫头啊,暮阳能娶到你这么能干又孝敬的媳妇是他的福分,也是我们李家的福分。”说着,眼圈又有些红了。
即便是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晚年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子孙满堂、家庭和乐融融。而自从五年前大少爷、二少爷在旅途中遇船难,李家就开始衰落下来。再加上前几年三少爷和老爷又相继离世,老太太心里不知积压了多少悲苦,此时新伤旧痛一起找上来,难免落泪。
半天,老太太才顺过气来:“暮阳,你爹娘和哥哥们死得早,大姐姐远嫁,现在大妹妹也要出阁了,我这身边是越来越冷清。最近一年又觉得身上愈发倦怠起来,我现在是日日害怕,万一李家真在我手上败落了,到了闭眼的时候我可怎么和你祖父交代!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