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情形,就是着落。』
『这就谈不下去了。』
照此看来,胡太太提得有条件,胡雪岩心想,莫非他妻子还是坚持要遣走芙蓉?果然如此,可真的是谈不下去了。
就在这显现僵局之际,裘丰言说了句很公平的话∶『彼此都要让步。雪岩兄如果坚持目前的情形,似乎不对!』
『对了!我也是这话。』
『不坚持目前的情形又如何?莫非真的叫大家笑话我胡某人怕老婆?』
『当然不是这样子。』嵇鹤龄说,『我已经听出意思来了,弟妇的想法是,你讨小纳妾都可以,不过一定要住在一起。』
『这就不错了!』裘丰言说,『胡大嫂这个意思在情理上。』
『情理固然说得过去,无奈还有法——妒律!』
这是没有理由的理由,照理一时倒还不容易解释说服,除非嵇鹤龄能提出保证!天下事什么都可保证,只有共一座江山、共一个丈夫不能保证相安无事。嵇鹤龄为难而生烦恼,因而有点迁怒到裘丰言身上。
『都是你!信口开河,讲什么妒律,以至于授人以柄!』
裘丰言脾气好,受此责备不以为忤,反自引咎,自斟自饮干了一杯酒说∶『罚我,罚我!』
『我敬一杯!』胡雪岩笑道∶『都亏你提醒了我。』
『不敢,不敢!』裘丰言这时才觉察到『授人以柄』这句话,不是笑谈,所以不愿再提,连连摇手说道∶『雪岩兄,再莫谈妒律!不然我就变成罪魁祸首了。』
胡雪岩笑一笑不答,神态闲豫。嵇鹤龄觉得事有蹊跷,异姓手足,责无旁贷,胡家的家务,也就象自己的烦恼,因而一连干了两杯酒。
『大哥!』胡雪岩极其机警,看出他有不悦之色,『你不必烦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唉!你不晓得我的处境。』嵇鹤龄说,『如果你们夫妻反目,你想我以后怎么还有脸见老伯母?』
『决不会!』胡雪岩的语气很坚定,『决不会有什么反目之事。事缓则圆,不必急在一时,等我从上海回来再说,如何?』
『叫我有什么话说?』嵇鹤龄报以苦笑,『但望你心口如一,不要对弟妇生什么意见,听她的劝。』
『能听一定听,不能听我也不会让她咽不下气去。』
话说到这里,至矣尽矣,彼此都不再谈,饭罢看灯,深夜归去。胡雪岩只当没事人似地,依然有说有笑地,跟他妻子大谈这一天的游踪。
到了第二天,瑞云来看胡太太,她是受了嵇鹤龄的委托来传话的,说胡雪岩的态度很好,事情一定有圆满结局,请胡太太放心好了。这是宽慰的话,胡太太不明就里,只是看丈夫毫无芥蒂的神情,自然相信中间人的传言。
到了动身那天,胡雪岩带着一女一婢上路,当夜在北新关前泊舟,父女俩灯下吃闲食说闲活,做父亲的刻意笼络女儿,把个梅玉宠得依依不舍,一直不肯上床。
『梅王』,胡雪岩认为时机已至,这样问道∶『你晓不晓得爸爸的苦处?』
梅玉点点头∶『爸爸一年到头在外头,自然辛苦的。』
『辛苦在其次,每到一处地方,没有人照应,是最苦的事。不过,这一趟不会苦了,有你陪我在一起,情形不同。』
『那┅┅』梅玉答道,『以后爸爸出门,我陪你好了。』
『好倒是好,只怕办不到。』胡雪岩说,『梅玉,我说句话,你会不会动气?』
『不会的,爸爸,你尽管说。』
『我是说老实话,在家是女儿好;出门是儿子好。如果你是男的,我走东走西,一定带着你走。可惜不是。就算我舍不得你,你舍不得我,也不能趟趟带着你走,第一,奶奶跟娘不放心,第二,别人会说闲话,哪有个女孩子走江湖的?第三,你也不方便,吃不起这个辛苦。所以只好偶尔一次。』
梅玉不作声,只拿忧愁的眼光,看着她父亲。
『我倒问你看,假使到一处地方,有人能代替你来服侍我,你觉得怎么样?』
梅玉不明他的意思,只直觉的答道∶『那自然好罗!』
『乖!』胡雪岩愉悦的拍拍她的肩,『真正是我的好女儿。』
于是第二天胡雪岩吩咐船家,先到湖州去弯一弯,再直放松江。
『咦,爸爸,』梅玉不解而问,『怎么忽然想到湖州去,为啥?』
『为了你,我要到湖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