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幅画的笔法可以看出,时穿当时画画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愤怒。
罗婆婆张见画像的一个边角,心急难耐的跳着,想看个究竟,那位大将却不待见,抖着画像让素珍姑娘看清楚后,他继续说:“别处我不知道,只这西城,这西大街是时大郎负责治安,而附近几条街上负责治安的大将,也是与时大郎冲锋陷阵的伙伴,他们也都发话了,整个西城区,但凡那个摊贩,那个伙计敢接待这对狗男女,一定打断手脚,轰出西城。”
褚素珍可以想到,时穿把事情闹腾的这么大都没人帮罗家圆个场,那份卡通图画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古人讲究“相由心生”,相貌长得怎样,跟道德密切相关。就是有人想提罗家说两句话,看到这幅几句夸张的卡通画,大约也说不出话来了——这俩人形象,整个一付缺德相啊。
这手段,大约就是时穿常念叨的:造势。
大将两份画像是仿照海捕文书的款式,旁边还歪歪斜斜的注明了这两人的名姓,一看字体就知道这是时大郎那笔臭字,这画像上如果再盖上官府大印,那就是正规的海捕文书了。
想起时穿第一次展示这种绘画手法时,印书阁老板脸上出现的震惊,褚素珍隐隐觉的,没准这两幅画现在已成了城中最流行的装饰物,摊贩们谁家摊子上没贴这两幅画,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突然之间,有一种畅快翻涌上来,知道有一个男人为了保护自己不顾一切,褚素珍眼眶湿润,心中憋不住想大笑……但这个时候,旁边的罗母终于看清了画像,她尖声的嚷了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他时大郎怎能如此横蛮霸道?不行,媳妇,咱去官府告他去。”
此时,西大街街口已聚起了一群人,但他们都没往跟前来,只是远远的冲这里指指点点,罗母的话引起一阵吁嘘与哄笑。这时,另一位抄着手一直未说话的大将慢悠悠的插嘴:“王法,哈哈,罗婆婆也开始讲王法了吗?要去官府呀,好啊好啊,你怀中似乎还揣着一只不属于你的‘华胜’,我刚才碍着褚姑娘的面子,一直没有出手擒拿。如今既然罗婆婆要讲王法,那咱们一块去官府,先论一论你那支华胜吧——别藏掖了,我可是从城门口一路跟到这里。”
第302章 维护“家人”还是“朋友”
罗婆婆声音顿时低了很多,但她仍强辩说:“那是我媳妇的嫁妆,我替媳妇保管一下,又怎么了?”
那位大将显然是慢性子,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撩拨说:“自来,夺媳妇嫁妆的人,都说替媳妇保管嫁妆,可‘王法’从来没有允许婆婆替媳妇保管嫁妆,不是吗?
褚姑娘有手有脚,自己读书识字,怎会需要别人来管理自己钱财。哈哈,照罗婆婆这么说,那天下所有的强盗,岂不都可以说,自己是替失主保管钱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罗婆婆说替褚姑娘保管嫁妆,那我们就到官上好好说说,褚姑娘的嫁妆单子,在官上是过了红契的,那份嫁妆单子我还记得存放在哪份招文袋里,婆婆要去官上论王法,正好,我们取出官上保存的红契,好好清点一下,由官府做主,让你媳妇自己保管自己的嫁妆,如何?“
罗婆婆推搡着褚素珍,愤恨的冲官差嚷叫着:“我儿子如今是进士了,正在京城里候选,你等小吏如此欺负我,就不怕我儿子做了官,回头一个个收拾你们……你你你,瞧你这个狐媚子惹来多大的祸事,难道你不想在罗家过了,我回头叫儿子休了你。”
褚素珍抖得转过身来两眼明亮:“婆婆,你许我了——你许可让你儿子休了我。”
罗二躲在母亲身后,悄悄提醒:“娘,不能啊,这样子休妻,是要归还嫁妆的。”
罗婆婆顿时醒悟,大骂:“啐,贱妇,想得美,这辈子你休想离开我罗家门,休想你生是罗家的人,死是罗家的鬼,你瞧瞧,今日罗家的脸面,全叫你败坏了。”
那位说话慢悠悠的大将连声催促:“罗婆婆,你刚才说你儿子做官之后会修理我,哼哼,别指望了。海州城闹得这么大,学谕大人已把你家的事情写信告诉了京城吏部官员,海州城百余名学子联名上书替素珍姑娘抱不平,通判大人也弹劾罗氏‘不修私帏,家门无德’——你儿子这辈子别想做官了。能不能保住进士,还难说得很。
走走走,一起去县衙,我欠时大郎一条命,早等着找机会报答他了。正好,罗婆婆,今日你不去县衙,休怪我锁了你去。“
罗婆婆跳着脚,高声咒骂:“他时大郎私画人像,欺行霸市,难道就不是罪了?你们欺负我孤儿寡母,还有没有天理。”
另一位大将帮腔:“罗婆婆,咱可没有欺负你——说出的话吐出的钉,是你自己说要去县衙的,咱们陪你去县衙做个见证,你只管在县衙告承信郎如何霸道,如何欺辱你,嗯,顺便把你媳妇的嫁妆单子理清了,这不是一举两便的事情吗?”
罗母眼珠转了转,拉过褚素珍低声问:“媳妇,那时大郎私画人像,真的不是罪吗?”
褚素珍恭顺的福了一礼,回答说:“昔日蔡公相蔡老大人,曾绘制过一副《西园听琴图》,那上面有当今官家,还有蔡公相本人,还有皇宫女官、嫔妃等等……嗯,媳妇未曾听说当今陛下以及嫔妃,要状告蔡公相私画人像。
类似蔡公相这样的图画很多,《韩熙夜宴图》曾绘制南朝百十个人像,有袒胸有光头者,也不曾算作罪过。还有《辽国皇帝行乐图》等等,形象百千,通没一个入罪了。婆婆不信,可以问问周围人?“
说这话时,褚素珍心里直忏悔:“我错了我错了,我欺瞒了婆婆,我把类似海捕文书的缉捕画像,与《西园听琴图》一类风雅画像混为一谈,我真的错了。”
这是褚素珍第一次违背自己一贯的道德感,但不知为什么,她心头很快意。
罗婆婆有点头晕,褚素珍一口气点了皇帝、宰相,点了辽国君臣……的画像,这还能做假吗?这还用问吗?她脸一变冲几位大将堆上笑,和蔼的说:“媳妇,既然承信郎忙着官上的事,那我们就不去打搅了,改日吧,改日我们再去拜访时大郎,今日日头不早,咱们赶紧回去……哎呀,我出门的时候,忘了把鸡抓进笼子了。”
褚素珍站在原地不动,罗婆婆脸沉了下来,正准备咒骂几句,旁边传来一声怪笑:“赶鼠就怕打碎了玉瓶,我正发愁呢,没想到鱼儿自己撞了网,好运气啊好运气兀那婆子休走,你怀中有一只偷窃的华胜,有人举发了,你是要自己走,还是动用刑拘?”
褚素珍低低说:“婆婆,怕是走不脱了,刚才发话的是县上的捕头,他既已出面,便是郎君来了也得给几分面子,不然官上交代不过去。婆婆还是随两位大将走吧,他们手上无刑拘,面子上也好看点。”
罗婆婆低声喝骂:“都怨你都怨你,看你惹的祸,好好的,到城里来做什么。待在家里,咱好歹也是进士宅院,哪个小吏赶进门。”
褚素珍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远远的冲说怪话的都头王小川点了一下头,王小川急忙侧转身子,表示自己不敢受这一礼。他这一侧身让开,首先露出的是身后眼眶发红、捏紧拳头的施衙内,以及坐在马车顶上咬着嘴唇的环娘。
环娘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马车边除了赶车的黑人小童,还有一位背着杆火枪、一脸好奇傻像的年轻人……哦,那年轻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