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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珍贵史料。我的本意并不是刻意于为陈伯达写传,而是想透过这样一位特殊的人物的人生道路反映那场中国当代史上的浩劫,借昔鉴今,从中汲取历史的教训,以防悲剧重演。也正因为这样,我曾说,我要写的《陈伯达传》,作了十年后出版的准备,但是,考虑到陈伯达已是风中残烛,对于他的采访,却是刻不容缓的了。

《陈伯达传》背后的故事(2)

在打了“外围战”之后,我有了充分的把握,于是,我决定去采访陈伯达。当然,我深知,这是一次不平常的采访,我作了充分的准备。就连称呼,我也作了反复斟酌;叫“伯达同志’,当然不合适;直呼“陈伯达”,毕竟他比我年长一辈;叫“陈先生”,或者叫“陈老师”,也不很恰当……考虑再三,觉得还是“陈老”最为妥切,一则他确实“老”,二则这是中国人对年长者的习惯称呼,亲切之中包含着尊敬之意。

在我看来,陈伯达有着双重身份:他是历史的罪人,我在写及“*”时以批判的目光对待他;他又是历史的当事人,是我的采访对象,我要尊重他。

陈伯达说已经刑满,住在北京一幢僻远的楼房顶层。那一层一共两家,另一家住的便是公安人员。他跟儿子、儿媳、孙子生活在一起。

由于事先打好招呼,尽管陈家大门紧闭,但是,他的儿子陈晓农知道我来了,也就开了门。陈伯达曾经有过三次婚姻,生三子一女。当陈伯达获准保外就医时,虽然他的前后三位妻子诸有仁、余文菲、刘叔晏都健在,诸有仁在浙江新安江余文菲在河北石家庄,刘叔晏在山东济南(1982年回到北京),却又都无法与他再一起生活。

按照中央有关文件规定,可以安排陈伯达的一个子女照料他的晚年生活。

在陈伯达的子女之中,小儿子陈小弟在陈伯倒台时才八、九岁的他,被无端关了三年,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笔者在1988年11月4日寻访陈小弟,他是一个道地的书生。消瘦,理平头,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看上去如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陈小弟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屋里乱糟糟。由小弟照料陈伯达,显然不是太合适。

陈伯达惟一的女儿陈岭梅,在陈伯达倒台后,根据当时有关部门的规定,离开北方,转业到南京工作。虽然她对陈伯达一直非常怀念,但是,由于离北京较远,联系不便。

公安部门考虑到陈晓农与陈伯达的关系较融洽,而且是*党员,住在离北京很近的石家庄,决定请陈晓农来照料他。

陈伯达住处相当宽敞。毛泽东在陈伯达被打倒之际,曾说过在生活上不要苛待他。所以陈伯达即使在秦城监狱,也生活得不错。出狱之后,生活待遇仍然不错。他家有客厅、书房、他的卧室、儿子和儿媳的卧室、灶间、卫生间。

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陈伯达之子陈晓农,为人随和、诚挚。妻子小张贤惠、朴实。他们精心地照料陈伯达。

陈伯达的卧室大约十多平方米,整洁而简朴:一张一米多宽的单人硬板床,铺着蓝白方格床单,一个硕大的鸭绒枕头。床边是一个床头柜,两个玻璃书橱,窗边放着一个五斗柜。地上铺着地毯。

我注意到个小小的细节:寒天,抽水马桶的座圈上,套上了一个用毛线编织成的套子,不言喻,这是考虑到陈伯达上了年纪,格外怕冷;陈伯达的枕头,特别大,又特别软,显然,这是为了让老人安枕无忧。这两个小小的细节,反映出儿子和儿媳对于陈伯达的无微不至的照料。

《陈伯达传》背后的故事(3)

屋里的“常客”是他那七岁、上小学二年级的孙子。小孙子给他带来了欢乐和安慰。

每天晚间的电视新闻节目,他是必看的。倘若电视台播京剧或者古装故事片,他喜欢看。一般性现代剧目他不大看,但是,他喜欢看根据名著改编的电视剧。那些年轻人谈恋爱之类的电视片,他不看。

他最大的兴趣是看书读报。他看《人民日报》看《参考消息》,看《北京晚报》,很注意国内外的形势。也很仔细读那些与“*”有关的文章。他的邻居很好,倘若陈家无人下楼取报,邻居就把报带上来,插在他家门把手上。

他不断地要他儿子给他买书。

陈伯达曾是“万卷户”。他的个人藏书,远远超过万册。他过去四合院,家中用几个房间堆放藏书。陈伯达的大部分工资和稿费收入,用于买书。陈伯达过去有稿费收入。自1958年起,陈伯达自己提出不再领取稿费,以支援国家建设,从此,他就没有再领过稿费。陈伯达保外就医之后,每月领生活费一百元。据笔者对吴法宪、李作鹏等情况的了解,他们当时与陈伯达一样,也是每月领生活费一百元。陈伯达每月一百元的生活费,其中三分之一用于购书。这三十多元购书费对于陈伯达来说,当然是远远不够的。所以,除了自己购书外,他不得不托老朋友向有关部门借来一部分书。

从1983年2月起,陈伯达的生活费增加到每月二百元。这时,陈伯达购书的费用才稍稍宽裕一些。吴法宪、李作鹏等,当时的生活费,也增加到每月二百元。陈伯达很想有关部门能够发还他的众多的藏书。但是,有关部门迟迟未能发还。正因为这样,我发觉,在陈伯达的书橱里放着的书,很多是这几年出版的新书。

他的阅读兴趣广泛,偏重于读那些学术性强的著作。我随手记下他的书橱里的书:*著《资本论》精装本,《毛泽东新闻工作文选》,《鲁迅杂文选》,《毛泽东选集》,曹聚仁著《我与我的世界》,《谭嗣同文选注》,《〈红楼梦〉诗词注释》,《史记》……一本打开那里、看了一半的书是《圣经故事》。

陈晓农告诉笔者,父亲陈伯达在晚年喜欢文学名著,曾要他特地去买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的作品。

陈伯达当时已经84岁。他即使在家中,也一年到头戴着藏青呢干部帽子,尽管他并非秃子。他的衣服也总是比我多穿一倍,穿着铁灰色中山装,蓝色鸭绒裤。他的眉角的眉毛很长,视力、听力都还不错。他坐在沙发上,跟我打招呼。他事先知道我要来采访,也看过我的作品,知道我的情况。

我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隔着茶几跟他相对而谈。我说:“陈老,我早在1958年就见过你!”

“哦,1958年,在什么地方?”陈伯达用一口浓重的闽南话说道。幸亏,我能听懂他的话。

《陈伯达传》背后的故事(4)

“在北京大学。”我答道。

于是,说起了往事:在1958年5月4日,北京大学60周年校庆,陈伯达来到北京大学大膳厅,向全校师生作报告。当时,正在北京大学读书,坐在台下听他的长篇报告。

“当时,你带来了一个‘翻译’,把你的闽南话译成普通话。我平生还是头一回遇上中国人给中国人作报告,要带‘翻译’!”我说及当年的印象。

陈伯达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原本是尴尬的采访,一下子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我开始向他说明来意。其实,他事先也知道我的来意。这位“大秀才”此时引经据典起来,说:“列宁不相信*……”

我当即答道:“我不是为你写*,我是希望你能够答复我的一些问题。我研究过你的著作,也查阅过你的专案材料,有些问题不清楚。你是历史的当事人。你慢慢地,愿意说多少,就说多少;愿意谈什么,就谈什么。我信,你对我的谈话是会很有价值的。”

他思索了一下,不作正面答复。他开始反过来问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有没有看过他关于孔子的文章?

我明白,他在考我。我当即回答,看过,那是你到延安以后写的。主席(我知道他习惯于称毛泽东为主席)读后,还为你的文章写了三封信,其中的两封是由张闻天转的。

他一听,显得满意,知道我刚才所说研究过他的著作,并非随便说说。

我也就趁机问他,你是怎么会成为主席秘书的?

这一提问,是我事先想好——从采访的技巧而言,这叫“切入点”。切入点的选择,必须非常恰当。我选择了一个他最乐于回答又最能回答的问题作为切入点。倘若问他“怎么与*勾结”之类问题,那么非砸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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