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皇上也同意八王议政了?”肃亲王不容他喘息,步步紧逼。
“今时不同往日”胤禛飞快的道:“如今我大清入关已近百年,跟太祖时已是大大不同了,不能一概而论。再说了,太宗皇帝、圣祖爷没有实行八王议政,不是照样天下太平、照样把国家治理得好好的?老皇叔,您说是不是?”
肃亲王一愣,自然也不能说顺治和康熙的不是,只好勉强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胤禛亦不容他开口,随即又道:“我大清朝廷体制经太宗皇帝和圣祖爷据实际情况多次修改,已是十分完善,虽然没有单独列出八王议政制度,朝中之事,诸位王公贝勒人人都可上折启奏,先帝也向来重视诸位的看法,从未有过搪塞糊弄,如今朕也是一样这与八王议政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朕实不知老皇叔何以会有此等想法”
胤禛说着目光一凛,双目炯炯扫过诸王,诸王情不自禁起了寒意,脸色微变,一时静默不语。
不料,一直沉默寡言的果郡王诺伦突然冷不丁不冷不热道:“皇上说的极是只不过臣等却不能放心皇上一味重用汉人,无视我等八期宗室子弟,我等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把祖宗打下的江山又白白送还了汉人”
诺伦此话一出,诸王忍不住交换眼色,面上眼中不约而同显出愤愤的不甘、不平之色,交头接耳不已。诺伦这话将胤禛激怒了,他又想起了那个不争气的年羹尧如果年羹尧规规矩矩的,他们怎么有话攻击他?怎么会让他在人前受此等羞辱?
胤禛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双目灼灼盯着诺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朕用人向来能者居上,不问满汉圣祖爷在世时,也曾说过无数次‘满汉一家’,你们都忘了不成?如果没有汉人,你以为你们能过上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吗朕今日还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告诉你们所有人,朕的江山,不会分给任何人,更不会送给任何人”
“只怕未必吧”诺伦微微冷笑,毫不畏惧的直视胤禛,道:“听说皇上宠幸一个汉女到了无所不依无所不从的地步,不知道可有此事?听说这名女子已经有孕在身,万一将来此女生下儿子,皇上又爱屋及乌,将皇位传给了他,那还不是等同于将皇位送给了汉人?”
胤禛心思何等机敏,立刻便想到了是允禩通的消息,忍不住狠狠瞪了允禩一眼,深恨他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硬是把玉容说成了汉人
这一刻,他完完全全肯定自己是受了允禩的暗算了震惊愤怒之后,心底又涌起深深的悲凉和寒彻心扉的痛苦。他没想到,他终究没有放过他,他隐藏得那么深,只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为了在关键的时刻狠狠的捅他一刀
胤禛的脸色蓦然之间变得煞白,双眸却瞪得铜铃一般,死死的盯着允禩。他恬淡的微笑,他从容的神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快意,无不刺痛着他的心,刺痛着他的神经。背叛,他又一次尝到了被人背叛的滋味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如千米之上直泻而下的瀑布,轰鸣倾泻,轰得他脑中一片晕眩与混乱瞬间,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意识,连自己的存在几乎都感觉不到了
他这一眼落在诸王眼中,更被认为是恼羞成怒,对允禩的话也更添了一份信任。就连肃亲王亦不由心中一沉,暗自下定决心:为了大清的未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抗争到底
允禩毫不在意他那恨不得喷出火的目光,仍是一派温婉如玉的闲闲姿态,他目光轻流低转,带着恬淡的劝解的意味,用极其诚恳、真挚的语气向胤禛道:“皇上,皇叔他们的担忧亦有道理,皇上何不下旨杀了年羹尧和那汉人宫女以正视听、以表心迹只要皇上杀了这两人,皇叔及诸位亲王贝勒去了心头疑虑,自然就会放心了”
“老八,你——”胤禛气急,忍不住厉声怒喝,额上青筋徒然冒起。允禩就是算准了他那不折不挠的脾性绝不会甘愿受人胁迫,更算准了他绝不会杀玉容,故意提出这么个主意,存心教他为难,而他的拒绝,无疑对诸王是一种最有效的反激励
果然,肃亲王等无不注视着胤禛的表情,见他非但没有半点“悔改之心”,反而还气急败坏的怒喝允禩,眼底无不闪过失望:对这个皇上,他们是彻底寒心了
“老八,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朕”明明知道此时不该问这可笑的话,可胤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的脸色白得如燃尽的灰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痛苦。
允禩眼底闪着快意的笑,垂眸拱手轻轻淡淡道:“皇上,臣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臣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好,好好一个不明白”胤禛连连冷笑,面色一寒,目光徒然阴沉下去,态度十分强硬冷冷道:“你们今日想要怎样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东拉西扯”
“皇上误会臣等了,臣等也是为了我大清江山长治久安、盛世永继、传承千载所想,并无私意。”允禩俨然首领,当即恭声接口,而肃亲王等则默默立在他的身后,等同站于一线。张廷玉、鄂伦泰等随行一品大员及苏培盛等随侍太监宫女无不胆战心惊,默默立在胤禛一边,一动也不敢动。
鄂伦泰终于忍不住扬眉喝道:“大胆廉亲王你口出狂言其心可诛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心有不甘、想要谋权篡位吗,何必满嘴仁义道德?依你说,只有依靠八王议政我大清方能长治久安盛世永继传承千载?皇上就做不到吗?你藐视君上,好大的胆子”
“你是何人,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襄郡王不由大怒。
鄂伦泰冷笑道:“我也是旗人,在圣祖爷驾前当了二十年的御前侍卫,天下事天下人都说得,凭什么我说不得?”
张廷玉亦沉沉稳稳道:“诸位王爷口口声声说要恢复‘八王议政’,但诸位可曾想过,除了太祖皇帝建立后金之初,后来可曾再实施过?如果当真如同肃亲王所说的那么多好处,为何祖宗会弃而不用?”
张廷玉话只简简单单一句,却一语中的,恰恰打在七寸上,令肃亲王哑口无言。他所问之话根本不需回答,话外的含义在场的人人都明白。祖宗为何先用而后弃?还不因为初时可以起到联盟的作用而后期变成了对君权的牵制人人心里都明白,却无人敢说,不然,岂不就变成说祖宗的坏话了这是大不敬可以诛九族的罪,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而且,此话还更有一层意思在内,那就是指责肃亲王等明面上说什么为了大清江山而实行八王议政制度,实际上是为了夺取君权
肃亲王顿时哑口无言,正思量对策,鄂伦泰却是精神一震,大声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皇上,天色不早,臣等恭请皇上起驾”
胤禛顺水推舟点点头,瞅了苏培盛一眼,道:“说的是,来人,摆驾回宫”
“皇上,今日之事没个了结,皇上想走,只好恕臣等无礼了”允禩见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上的君臣仪制,索性撕破了脸摊牌,冷笑一声,上前一步。
“老八,好大的胆子你要谋反吗”胤禛心头一凉,又惊又气又急,指着允禩怒喝。
允禩只是冷笑,坦然而立,算是来个默认了。肃亲王、襄郡王等虎视眈眈站在允禩周围,也来了个默认。一时间,殿内鸦雀无闻,仿佛时空都凝固了,所有人僵直了身子挺立着,一动也不动,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湿冷的汗,心剧烈的狂跳着,额上汗珠早已涔涔而现。
胤禛气得眼前金星直冒,热血直冲脑门,身子一颤,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扶住了座椅把手,扭身向鄂伦泰喘着气道:“鄂伦泰,传旨御前侍卫,朕今日要严办这等叛逆”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