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沙滩上来了又去了的白浪花。
偶有鸥鸟飞过。白翼掠过海面,红爪捞起一尾活鱼……
明显是大暴雨的征兆,平日四周的那些眼睛没有跟来,身边清静很多,水无痕循着海岸线慢慢走着,脚下的牛皮底快靴沾了湿沉的海沙。越来越重。
“公子,回去吧,要下大雨了。”
柳根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提醒。若真下起雨,必定是个急的。这大海边无遮无拦的,虽然带了伞,但下雨必起风,在呼啸的海风中,单薄的雨伞哪够看的?仅是风头就能掀翻吹鼓了。
“噢,也好。”
水无痕抬头看看天,脚下微转,向沙滩外走去。
远远的,有人迎面过来。
披簑衣,戴着大斗笠,赤着脚,斜背着竹篓,肩头挂着个草编袋子,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
来人腿脚不便,一瘸一拐,走得不算快。
水无痕目光微凝,这是那个……老刘头的义子?货仓伙房做杂工的?
海滩空荡荡的,那人显然也看到水无痕主仆三人,他顿了顿,远远地执了个揖手,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盯着那个一瘸一拐仿佛能被风吹的背影,心头冒出一丝怪异,这个人对他有种莫名而隐晦的吸引,或者是他的经历令他生起了同病相怜?
虽则际遇不同,都为沦落之人。
原本说好要回去了,却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公子……”
随从犹豫着,咽下阻止的话语,跟在身后。
黑云翻卷着,仿若是无数黑色的巨人在纠缠厮杀。只待一道闪亮划破他们的胸膛,将雷声与雨点释放出来。
大海狂燥着,借风催生出更大的浪花,挡我者死,逆我者亡,怒浪滔天,袭击着一切障碍物。
只是,却在退潮时。
愤怒的大海距离它试图击打的海滩与礁石越来越远,一如没有得到满足的孩子,无论怎样歇斯底里地哭闹打滚儿,仍被沉默的母亲拽走,不甘心的愈退愈远。
前方的身影也愈走愈远,绕过小小的呷角,向着更远的僻静礁石从处走去。
水无痕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若那人闪进礁石深处,再不易见踪迹。
海水正在退去,有更多的礁石露出水面。他中了魔似的追过去,绕过嶙峋的赤赭色石头,仔细搜寻着那道身影。
他腿脚的不便利,此时暴露无遗。加之又穿了厚重的簑衣,攀爬礁石时,身子左摇右摆,看上去甚是惊险。
水无痕加速追过去,在他险险滑下礁石的瞬间托住他的脚……
瘸子之前不知他跟在身后,骤然受托扶,大惊失色,忙转头看过去。见是他,着实愣住了。
这位美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他虽是个伙房杂工,也没少听人说起。粗汉子们讲话嘴上不把门。什么都敢往外掉,听说这位公子是侯爷的身边人……
瞧他们挤眉弄眼的怪样子,自然明白这身边人指的是什么……
世人都想要幅好皮囊,殊不知,中庸才是正道,不论男女,若无强硬家世,好皮囊也是招灾惹祸的根源。
“多谢公子。”
吃惊之余,他忙道谢。声音嘶哑难听,象漏气的风箱。
水无痕闻言略惊。他是个好声律的,天生向往好听的声音。这人的嗓音,实在算不得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