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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两样,他很平静地享受着不用上课的悠闲。先是回寝室躺在床上与一个叫潘铭钟的小老乡聊了聊家乡的事情,潘铭钟比詹天佑小一岁,是这批幼童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这个孩子更加好静,而且读书是最用功的一位,学得特别快,在这些孩子中有神童之称,因为籍贯都是广东南海(詹天佑家所在的西关属南海县管辖),是同一个县的,加上好静的性格投缘,所以平时与詹天佑关系特别好。这天下午,詹天佑则与一个叫钟文耀的广东香山籍老乡来到院子里一棵老桂树下的石桌上下象棋。这位钟文耀比詹天佑大一岁,让詹天佑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与自己一起下棋的幼时同伴后来竟然和自己成了连襟,都成了谭伯邨的女婿。詹天佑下棋特别有君子之风,落子之后从不悔棋,有时钟文耀耍点小手段,他会及时指出来,但对钟文耀偶尔的争执他也会包容。下了几盘,互有输赢。

时近傍晚,落日的余辉照在庭院中金桂和银杏的树稍,一个仆役来到院中,敲响了小铜锣。幼童们从各个角落很快集中到了院子里,并且按平时的队形站成了三排。这时,只见一队人抬着许多箱子进到院子里,这些人把箱子放下就出去了,幼童们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副校长吴子石走了过来,对幼童说道:“诸位学童,明天,陈兰彬陈大人要带着诸位到上海道台衙门谢恩。为什么要谢上海道台呢?一是因为这里是上海的地盘,道台是这坐城市的父母官,出洋肄业局设在此处,大家出洋前在这里生活这么长时间,将来你们学成回国也是为大清国服务,从人情世故上来说,应该见见这里的父母官;二是因为根据曾督和李督给朝廷所上的奏折,出洋肄业局和诸位学童出洋的所需费用都是从上海海关关税中逐年抽成拔付的,用的是上海的税费,大家都应有一棵感恩之心,人如果没有感恩之心,必生野蛮之情,到道台那里谢恩是当然之事。”幼童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感恩多少人,反正大人们这样讲着,自己这样听着,将来这样做着。

吴子石继续往下说:“这些箱子是官府为大家出洋置办的,每人一个,里面装有两套袍帽马褂。明天,大家就穿着这箱子里的衣服随陈大人前去上海道台衙门。现在大家每人领用一个,可以回寝室试一下大小,看看是否合适?如有不合适的,就向我报告。”

箱子的规格都是一样的,只是每一个箱子上都已经写好了各位幼童的名字,这是肄业局早就根据这些幼童各自不同的身高和体形定做的。大家一个一个对着自己的名字,欢欢喜喜领着自己的箱子,回到寝室试换着这些衣服袍帽,那种高兴劲啊,简值不比《西游记》里孙猴子从唐僧手中接过观音菩萨送的那顶小花帽时的劲头还大,清一色的瓜皮帽,马褂,长衫,长裤外再围一条宽口裙裤,布鞋,除了大小不同外,其他别无二致。孙猴子自从戴上了那顶小花帽后,直到功业完成,再也没有摆脱过唐僧的咒语和约束,这些幼童们正在试穿的这身马褂长衫啊,将让他们的人生与大清国的命运息息相关。有些调皮的幼童还抓着马褂的对襟摆弄着各种姿势,有些把玩着帽子上的小圆顶,眼前似乎浮现出陈兰彬、容闳、刘开成他们戴着官帽的情景,在他们看来,这顶小圆帽虽然没有顶珠,但这毕竟是官学生的象征,内心由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来。试完衣帽之后,没有人反映有不合适的。大家又各自脱下,自觉地按原来的模式叠好,放入箱子里,准备明天去道台衙门时穿上。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长街雄风(一)

这天早上没有安排诵读课程,大家听到铜锣响时立即起床,洗漱完毕,有些幼童还习贯性地往课室走去,准备参加早读,杂役看到,感到有些好笑,提醒他们直接到饭堂吃早餐。为了突显官民之别和师道尊严,肄业局的官员与教习们是不与幼童在一处进餐的。吃完早餐,院子里又响起了铜锣声,所有的官员和幼童都集中到院子里,陈兰彬满面笑容地与刘开成交谈着,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显露出欢愉的表情。看到这些统一着装、穿戴齐整的幼童们,陈兰彬满意地点了点头。容闳已先期赴美联络,这次护送幼童赴美的有四名官员,分别是监督陈兰彬、汉文教习叶绪东、容云甫、英文翻译曾兰生,设在上海的幼童出洋肄业局在送走这期三十名幼童之后,还要挑选和培训随后的三期幼童,负责局务的是校长刘开成、副校长吴子石、三名汉文教习、一名英文教习(实际有三名,另两名是这位英文教习的儿子,在肄业局帮助父亲给幼童们教授英语),也就是说上海肄业局这边有六个人。总共有十位官员和教习。

陈兰彬和刘开成这次没有发表讲话,是吴子石在吩咐大家:“诸位学童,今天陈大人带领大家前去上海道台衙门向道台大人谢恩,大家一定要记住平时教习们的教导,严守规矩。各位的表现将会给国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将会影响大家对我们出洋的理解与支持。诸位明白了吗?”

幼童们异口同声地说:“明白!”

吴子石看了看陈兰彬和刘开成,陈兰彬客气地示意可以起行了,并在刘开成的引导下往外走。吴子石示意幼童们跟上。肄业局的外面是一个开阔的平地,一条宽宽的官路通往城区。当陈兰彬一行来到外面时,孩子们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镇住了。那里整整齐齐停了四十顶轿子。前面是两顶四人抬的大轿,其中第二顶大轿格外气派一些,轿上的装饰明显与其它轿子不同,随后排着三十八顶两人抬的轿子。轿夫们统一扎着腰带,脑门上盘着一根长辫。两顶大轿前站立着两排兵弁。这种气派让那些幼童的眼中泛着十分好奇的光芒,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排场是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陈兰彬不慌不忙走到第二顶大轿前,望了望大家说:“上轿吧!”刘开成帮忙掀开轿帘,等陈兰彬坐稳后,刘开成钻进了第一顶大轿里,其他各位教习、翻译依序上轿,吴子石指挥幼童们按照排队顺序依次上轿,有个别幼童因为是第一次坐轿,有些怯生,他就不时地上前帮上一把,他自己则最后一个坐在最后一顶轿子里殿后。另有几个杂役跟在后面。

铛!铛!队伍最前面抬着一面大铜锣的两个兵弁一边用力敲锣,一边高声唱道:“起——轿——!”,四十顶轿子几乎同时抬起。哇,这气派,那真是宏大。一方面,陈兰彬是四品官,官阶较高,另一方面,这是三十个官学生出行,所以,肄业局按照有关礼制特地安排了这样一个场面。

四十顶大轿浩浩荡荡向上海道台衙门那边走去,一路上吸引着市民驻足观看,当时的上海人算得上见多识广,也看过无数次官员出行,可一次四十顶官轿这样风光出行还真是第一次。对幼童而言,他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坐轿,内心那种兴奋加激动真是难于名状,有人坐在轿中都不知道如何放置手脚。有胆大的,偶尔轻轻掀起轿帘的一角,看到街道两旁那么多人驻足观看,听到前面的开道铜锣声,心中不免产生出一种崇高的光荣之感。

大约行走了半个时辰,很快到了上海道台衙门前,有人飞报入衙。因为是事先约好,上海道台沈秉成已经在那里等着。

道台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呢?这要从清朝当时的行政区划说起,清廷仿照元明旧制,在全国实行行省制度,但是与前朝又略有不同,在省之上还设有总督,除了四川总督只管四川一省外,其余的总督都要管两至三个省,如闽浙总督管福建、浙江,湖广总督管湖南、湖北,两广总督管广东、广西,云贵总督管云南、贵州,陕甘总督管陕西、甘肃,最为有权势的当为总管京师周边省的直隶总督和长江中下游的两江总督。两江总督总管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尤是当年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其权势皆在各省总督之上。省下设道、府,再依次是州、县,所以道员实际上是比各省巡抚低一级的官员,官阶在四品、五品之间,与朝官中的主事级别相当,容闳当年由曾国藩报奏五品军功,朝封候补道,是指将来遇缺递补的道员,那就要看将来的机会和人缘了,有些人候补职位一辈子也没有实授过,这也不奇怪。道员是一个道(一般每省分若干道)的最高行政首长,道员是朝中任命的官名,而民间则常常以“台”字表示对男子的尊称,在中国古代为官者多为男子,如把知府称为府台,就是这个意思,因而民间就称道员为道台。此一官职,后来詹天佑也被朝封过。

长街雄风(二)

沈秉成看上去四十多岁五十不到,浙江人,赞成洋务运动,年纪比陈兰彬要年轻一些,他也是科举进士出身的文官,比陈兰彬晚四年中的进士,当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中进士者一般都要在翰林院任职一两年,才能外放为官,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官员利用在皇帝身边做事的机会培养对皇上忠诚的精神与感情,同时也使这些官员熟悉了朝中的一些官场生态,俗语有“身入翰林骨也香”的说法。沈秉成与陈兰彬都在翰林院做过低级官,诸如编修、庶吉士之类,只是当沈秉成在翰林院时,陈兰彬已由翰林院转到刑部任主事去了。由于都是当朝为官,那时候就已经相识。沈秉成对幼童出洋肄业的事早有耳闻,也知道是陈兰彬在主其事,今天这么多官学生来看他,他当然很在意,旧时官僚讲究门第,官学生们来拜谢他之后,他将来在这些学生心中就可以享受座主(即老师)的地位。而且,带队的陈兰彬官阶虽然与自己一样是四品,但他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是自己在翰林院的前辈,资格老于自己,是个有一定名望的人,于情于理他都不敢怠慢。他整了整衣冠,即刻往衙门外迎了出去。

四十顶官轿把上海道台衙门前的平地停得满满当当,陈兰彬等慢慢走出轿子,刘开成赶紧前来搀扶、引导,幼童们走出轿子后在教习和吴子石的指挥下很熟练地排成了整齐的队伍。陈兰彬和刘开成在前面走,教习和幼童们跟在后面。看到沈秉成快步迎出衙门,陈兰彬也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说道:“沈大人,久违久违!”道台回礼道:“主事大人,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刘开成没有在朝中任过官,并不了解他们原来竟是旧时相识。

沈秉成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陈兰彬身上,没有特别在意停在衙门前的轿子和跟在陈兰彬后面的幼童们。旧时的官衙是特别讲究礼仪和身份的,进到衙门里面,沈秉成把陈兰彬引到堂上,因为是同级官僚,二人分宾主落座。沈秉成的幕僚和陈兰彬带来的刘开成以下诸人,由由礼宾的衙官引导,各按官阶职位顺序站立两旁,道台衙门的官吏站一边,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官员和教习站一边。杂役们则在幼童身后站立着。三十位幼童自觉排成整齐的三行已站立在下面。待堂上两位大人坐定,幼童们一齐跪下磕头,齐呼:“道台大人早安!”沈秉成放眼看去,只见下面黑压压一片,一顶顶瓜皮帽下一条条小辫着实可爱,心中那高兴全写在脸上,立即高声道:“各位学童平身!”幼童们刷刷地站起身,但是大家都是把目光看着地下,没有人敢抬眼看一看堂上坐着的两位大人,沈秉成望着下面整齐的幼童方阵,看到三十张稚嫩和充满活力的脸,一下子也被震住了,虽然说,上海自开埠以来,已成十里洋场,但三十个少年,整齐划一地穿着长衫,头戴瓜皮小帽,脚穿厚底布鞋,这是何等的风光啊。沈秉成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与陈兰彬那一脸的正色形成了对比。

沈秉成让陈兰彬坐在那儿,他自己走到幼童近前,希望近距离地看看这些孩子,道台认真打量着每一个幼童,脸上始终保持着愉快的笑脸。假如这是在任何别的场面,一个父母官是这种表现的话,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可这是在上海,可能是与外国人打交道多了,沈秉成思想言行可能开明一些,陈兰彬平时与洋务人员有所接触,对沈秉成的行为比较理解。不管是以前在私塾,还是近期在肄业局,从来没有大人这样随便来到幼童们中间过,有些胆子大一些的孩子看到沈秉成站在自己面前时,也会抬头与沈秉成正视,而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沈秉成则报以慈祥而和善的微笑。后来有些幼童在*中说:“道台是唯一一个让我们抬头看他的脸的官员。”可能说的就是这一情况。

沈秉成围着这些幼童转了一圈,回到堂上还与陈兰彬并排坐着,他对陈兰彬说:“陈大人,朝廷以如此重托交给您,这真是您的造化啊。”

陈兰彬问:“此话怎讲?”

沈秉成说:“自古有言,少年兴则国兴,少年强则国强,朝廷以如此重托付公,谁堪担当啊?这每一棵苗子都是一个家族的希望,这么多同龄的孩子聚在一起真是不容易啊。我刚才在下面转一了圈,认真看过每一个幼童的脸,个个器宇不凡,沉毅而寓生机,真是寓里帅气,他日学成回国,报效朝廷,您作为主其事者,肯定功不可没,难道这不是您的造化?”

陈兰彬说:“过讲过讲!”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此次幼童出洋肄业之事,实有赖于曾、李二大人倡导与谋划,下官只是具体承办之人。出洋后各位学童能体察国家之艰,刻苦向学,那当然定能学有所长,终不负曾李二大人和社会各界之望,可万一情形不如你我所料,有幼童不思进取,枉负朝廷和父兄之望,下官也是担当不起啊。”

沈秉成说:“那是那是。不过大人应该放心,我看这些学童都很守规矩,而且仪态礼貌都很有教养,至花旗国肄业,一定能展我中华风采,扬我大清国威。”

陈兰彬好不容易露出了笑脸说:“但愿如大人吉言。今日幼童们表现出来之素养,其实有赖肄业局各位同仁数月以来之强化约束,只是未知外洋民风如何,习气几许。俗语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布要有好染缸啊。”停了一会儿,沉下脸,似略有所思地叹气道:“自古以来,向有夷夏之辩,都是万国来朝,几曾何时想过要派子弟出洋留学啊!没想到世异时移,我中华五千年文明竟不敌泰西各国船坚炮利。近世以来,两次鸦片之战已让我国格不堪,天津教案更使我同胞受辱,太平、捻军之乱又使世风日下,曾文正公(曾国藩,文正为其去世后皇帝追赠的谥号)至死不忘国家之中兴,幼童出洋肄业实为其一片血忱!只是未知这些幼童造化如何,能否实现曾文正公之心愿,下官心中真是未有定数啊。”这些来自陈兰彬心底的话其实日后对幼童在美期间的学业和生活确实产生了影响。此为后话。

沈秉成听到陈兰彬说出此一番话来,始终微笑的脸也变得正色起来,说道:“陈大人有此冷静之思考,这正说明曾文正公举才得人。幼童出洋肄业确为亘古未有之伟业,有公等一片赤诚相随,相信他日必有收成。”

陈兰彬说:“下官今日领着幼童前来贵衙谢恩,一是礼仪本应如此,肄业局设于贵道,即为贵道管辖之臣民,二是希望固植孩子们心中感恩的热忱,将报恩之心转化为留洋肄业的动力,方不亏虚耗国家之银两。此三十名幼童为肄业局培训和选送之首期,随后尚有三期分三年选送,到时下官已随诸幼童至花旗国,上海肄业局之局务由刘开成刘大人操办,还望沈大人多多提供方便啊。”

沈秉成说:“陈大人过谦了。选幼童出洋肄业是曾、李二公亲自倡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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