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必说洪承畴,巡抚王楫跑得比他还快。
王楫经历过宁远兵变,内心对哗变本来很乐观,总觉得自己能跟军队讲道理。
不过在去年,出了一点小变数。
王楫是泰安州人,有个儿子叫王德昌,有秀才功名。
宁远兵变后,王楫得了皇上赏识,儿子有投军报效之心,也沾光在老家总兵杨御蕃标营下做军官,前年剿贼立功升了指挥佥事,有机会能在临清补个守备的实缺。
去年,王德昌听说潼关被屠、陕西失陷,慌张极了,辞去官职,领家丁十余,踏上前往宁夏的寻父之路。
很精明一个人。
他们在山陕交界打扮得跟逃兵落草似的,又是贿赂又是骗地进了陕西,逢人就说要投奔大元帅,甚至还有延安府百姓听说他是山东人,不远千里来投奔,啧啧称奇,给这好后生提供饭食。
一路走了三个月,千难万险。
好在见着父亲王楫,宁夏没有失陷。
王德昌这便利用自己精熟总标事务的优势,给父亲选调宁夏兵充作标兵。
基本上干的是抚标参将的活儿,但没有官职,即便宁夏已经跟朝廷失去联络,王楫也不敢擅自任命参将。
倒是这个抚标代参将,把王德昌吓坏了。
他发现宁夏简直是烈火烹油,那标营里的宁夏兵思想问题非常大,一个个满腔怒火不知该朝谁发。
就这么说吧,只需要三杯酒。
就可以让一个宁夏兵去煽动哗变杀督抚。
甚至不需要酒,也能让这个宁夏兵去杀哗变的变兵。
他们就是活着没意思。
再加上洪承畴一个卫一个卫的清理田土。
是。
王楫和王德昌都知道,洪承畴这么干,只要能坚持到把事情首尾办好,宁夏一年时间就能焕然一新。
但他们父子更知道,这么干是要出大乱子的。
尤其是宁夏兵眼下的思想状态,非常混乱,根本撑不到军屯清理出来。
王德昌劝王楫好几次了,不行就辞官回山东家,归乡的路虽然难走,但比在宁夏呆着强。
就洪承畴这折腾的架势,多少要内讧一遭,他洪承畴发了狠,手上兵多,咱手上可没几个兵,到时候兵变要遭殃的。
但王楫一直拿不定主意,因为他知道刘承宗快要攻打宁夏了。
就在去年冬季,宁夏黄河对岸的灵州千户,给他上交了一份查获间谍的报告,内附间谍绘制灵州布防图一份。
那灵州舆图从靠近中卫的红寺堡一直画到墙边的安定堡和兴武营,村落、水坑、河湖、道路、山林,应有尽有。
甚至有的地方,王楫对比官用舆图,居然还能查漏补缺。
灵州城尤其精妙仔细,城东南角的监狱、西北的仓库,城外的镇河塔、行宫、校场,就连城北是双瓮城的格局都被画得惟妙惟肖。
他们截获的还只是灵州。
元帅府没有充足准备,无法对灵州测绘做得如此精细,灵州如此,其他堡垒卫所也好不到哪里去。
显然大战在即。
这个时候他畏惧哗变逃跑,只能让宁镇本就不堪的防务雪上加霜。
因此只能带着侥幸心理,希望哗变能推迟到战争来临,另一边也让儿子尽量防范标营哗变。
不过对王德昌来说,防范个标营顶个屁用,他又没办法盯着每个人。
而哗变、冲击署衙,只需要十几个人就能办,裹挟从众几百人,就能让镇城乱了套。
所以王德昌的注意力压根就没在防范哗变上,而是直接在内心笃定哗变必然发生,做起了哗变后的逃跑准备。
他一面将山东带来的亲信安插城内各处,一面自宁夏标营里选拔那种既疯狂又忠勇可信之人。
这并不矛盾,因为宁夏兵的疯狂体现在没有上升空间,他们杀谁都行,为巡抚做事一步登天,也算上升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