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师妾叫道:“流沙妹子,北海风蚕丝!”
流沙仙子心领神会,从百草囊中抓出一把冰蚕,强行聚气,默念法诀,朝外喷洒而出。
“哧哧”连声,上空白气纵横飞舞,沿着地缝疾速蔓延,霎时间便织成一张巨大的丝网,将众人、群鸟严严实实地罩在下方。
北海风蚕迎风织茧,速度极快,所吐的蚕丝更是坚韧无比,寻常刀剑根本无法劈断。此刻被这狂风刮卷,更是疯狂滋长,牢牢地穿入两侧地壁。
风暴卷着冰块、雪沫狂潮似的从地缝上冲过,声势如雷霆,整个大地仿佛都在剧烈颤动一般。雪层覆盖在丝网上,越积越厚,雾气蒙蒙地在众人头顶弥漫,过了一会儿,光线变暗,风声渐小,终于被隔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众人心中怦怦狂跳,惊魂未定,若再迟上片刻,他们便被这雷风暴刮卷到天涯海角,不知所往了。
黑暗中,群雄面面相觑,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冷汗涔涔而出。一个肃慎勇士突然“哇哇哇”地大叫起来,极是激动,众蛮人纷纷呐喊呼应,回声震荡,嘈杂至极。
雨师妾心情大松,笑道:“他们在说什么?”
晨潇微笑道:“他们在说多亏了姑姑,才保全了大家的性命。姑姑是肃慎国的恩人,是天降的蛇族福星,是女娲娘娘转世重生。还说等回到不咸山,就请族内所有的巫女退位,推选姑姑当肃慎国唯一的神巫。”
说话间,晨潇脖梗儿上的螣蛇昂起头,紫色圆眼瞪着雨师妾,红舌吞吐,轻轻地舔着她的脸颊,发出轻柔的“咝咝”轻响,仿佛在谄媚讨好一般。
雨师妾一怔,麻痒难当,忍不住咯咯地笑将起来。黑暗中听到她的笑声,众蛮族勇士只道她已然答应,无不欢呼沸腾。
她耳垂上的催情蛇对这等侵扰自己地盘的行为大为义愤,双双勾蜷弹舞,将螣蛇震退开来。流沙仙子耳垂上的那双赤练蛇亦同仇敌忾,咻咻作响。
雨师妾粲然一笑,却忽然想到四年多前分别之际,拓拔野对她说的那句略带酸意的话来:“这两条蛇可别再随便飞来飞去乱咬人啦。倘若遇到别人,可没我这般老实。”
心中一颤,呼吸若堵,又是甜蜜又是喜悦又是凄凉,痴痴地凝视着上方那迷蒙混沌的天空,暗想:“不知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呢?”
狂风怒啸,雪花纷飞,拓拔野从“源坎壶”的葫芦口朝外望去,只间天蓝如海,云浪翻腾,白茫茫的冰雪大陆怎么也瞧不见边际。
风轮辘辘,旗帜鼓舞,时而响起苍鹫断断续续地尖啼,这七轮飞车是西荒奇肱国所造,设计精巧,驾驭六只最善远飞的苍鹫,乘风而行,速度远胜寻常飞禽。车厢通体以栒木所制,裹以冰蚕丝,涂以北海乌蜡,极为坚固保暖,虽在这万里北极的上空飞行,去感觉不到彻骨寒意。
水龙琳面无表情地端然而坐,头戴乌丝冠,身着黑金蚕丝袍,双耳悬挂着黑玉坠,皓腕、脚踝套着一串串的极冰玄石环,盛装素颜,更衬着肌肤胜雪,艳光照人。
雨师薇和另外一个女弟子分坐在她左右两侧,心底惴惴不安。拓拔野通过传音之法威逼她将二人放出,水龙琳将“源坎壶”挂在胸口,即刻前往大殿受命。雨师薇几次从眼皮底下偷看她脖子上悬挂着的小葫芦,生怕坐在对面的乌丝兰玛和汁玄青察觉其中动静。
汁玄青却恍然不觉,怔怔地凝视着窗外那疾速倒退的北极大地,悲喜交集。足足五十年了,她一步也未曾踏上这片故土,除了在偶尔午夜魂萦的梦中。
冰雪苍茫,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然而什么都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情窦初开、任性单传的少女,这里也再回不到那春暖冰融的三月。
远处,从鲜野山流下的冰川,依旧层层叠叠,仿佛岁月的凝结。只是当时站在冰川边的男子,已经再也瞧不见了。就连他的笑容,也仿佛随着冰雪一起融化了,流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朦朦胧胧,记不真切。
一阵寒风鼓舞吹入,白发飞扬,她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苍凉与凄楚。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那些爱过的、恨过的人都已经不在,只有她,依旧站在轮回的起点。
见她出神远眺,痴痴不语,乌丝兰玛嫣然一笑,道:“汁姐姐,旧地重游,还认得出来么?平丘究竟在哪里,应该不会忘了吧?”
汁玄青回过神,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冷笑,柔声道:“北海以北,东山以东,快到之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话音方落,从南边远远地传来一阵鸟鸣,后方的六辆飞车登时欢呼声大作。雨师薇忍不住探头出窗,又惊又喜,失声叫道:“来啦!果真来了好多鸟群!”
南边碧蓝的天际白云飞涌,千万只禽鸟呀呀怪叫,贴着云海疾速飞翔。遥遥望去,竟有很多南荒、西荒才有的奇鸟凶禽。
乌丝兰玛秋波闪烁,抚掌笑道:“波母法术果然神通!乌丝兰玛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