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
王熙凤正熟睡自己床上,恍惚间,见一个身影从外飘了进来,又对她含笑说道:
“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咱们娘俩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亦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不可,别人未必中用。”
王熙凤努力睁着凤眸,看清楚了是秦可卿,很想问点什么,却又问不出来,只下意识说道:
“你还有何心愿?只管托我便是。”
秦可卿说道:
“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
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有百载,有朝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追问:
“这话考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
秦可卿轻叹道:
“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
但如今能于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王熙凤便问是哪两件事情,秦可卿则说是祖坟祭祀和族学供给。
眼下贾家还富庶,这两件事情,自然不用担心,一旦家族没落,就再无支撑,此后大家也没了任何退路。
不如趁着这时家族还荣兴,先置办一些产业,用于供给祭祀和族学,即便他日是有罪,这些产业官家也不会收回,所有人都还有一个退路。
又听她预言警醒:
“…不要以为今日的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可那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此后考虑,真正灾祸到来时,只恐后悔无益了。”
王熙凤忙问:“有何喜事?”
秦可卿微微摇头:“此事天机不可泄露,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
“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念完就飘然离去。
王熙凤很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却怎么也迈不开脚,就如同被人束缚住一样。
一时间满头大汗,努力挣扎着,正巧二门上有人敲响了云板,将她惊醒了过来。
“啊!”
跟着大喊一声,吓得已经熟睡的平儿也跟着惊醒,忙看着她问:
“奶奶,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
王熙凤却想到梦中的一些情况,依稀还能记得,是梦到了秦可卿,和她说了什么话。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通禀:
“二奶奶,东府小蓉大奶奶殁了!”
这话一出,王熙凤脸色瞬间大变,吓出一身冷汗来,浑身都在哆嗦。
平儿忙安抚她,又叫人进来,既然秦可卿去世了,王熙凤肯定要去的,这时也睡不成了。
王熙凤稳了稳心神,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在平儿等丫鬟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急匆匆往王夫人院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