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罗!说给他另外买人,又年轻、又漂亮,老色鬼还有啥听不进去。』
照阿七打听来的消息是如此∶阿兰姐劝她父亲,说阿七过了两三年,没有喜信,就不会有喜信了,风尘出身的,『凉药』吃得多,根本不能生育。
没有儿子,只能在族中替阿虎嫂过继一个,偌大家产,将来白白便宜了别人。
最好的办法,莫如买两个宜男之相的年轻女人做侍妾,必有得子之望。
讲到这里,陈世龙插了一句嘴∶『什么,还要买两个?』
『是啊,怕一个不保险,多弄一个。』阿七用讥嘲的口风说∶『有这样孝顺的女儿,做老子的,当然艳福不浅!』
『我懂了。买这两个人,一定归阿兰姐经手,他们夫妇就从这上头一步一步踏进来,把持一切。不过,』陈世龙说,『又何必把你看成眼中钉?』
『他们怕我坏她的事。在郁老头面前说,我会吃醋,搅得家宅不安。最最气不过的是,』阿七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做贼,赖人做贼,说我一定会勾引了外面的野汉子,来谋他郁家的财产,小和尚你想想,这种女人,心毒不毒?』
话说到这里,全盘情况,皆已了解,郁四听了女儿的话,决定跟阿七散伙。既说『好来好散』自然有一笔钱可拿,照郁四的手面,这笔钱还不会少,没有五千,也有三千。只不知道阿七自郁家下堂以后,是不是重张艳帜?不过,他心里虽然存疑,而且好奇心驱使,得问个明白,却终于不曾开口,因为他要表示出事不干已,不闻不问的态度,好让阿七自己识趣,知难而退。
阿七却决不会如他的愿,『现在谈到正事上头来了。』她说∶『小和尚,我随郁老头唱了半出「乌龙院」,他走他的清秋大路,我也没有什么麻烦好找他的。走的时候,总算客客气气,房子是他买的,早已过户到我名下,所以该他搬出,另外给了我一个他钱庄里的折子,数目是五千两,只能取息,
不能动本,这以后再说了,是我名下的铜钿,我当然要提出来。他识相的,拉倒,不识相我要打官司,好在王大老爷跟胡老板是好朋友┅┅『
『慢慢!』陈世龙当头泼她的冷水∶『你不要做梦!人家胡老板跟郁四叔等于弟兄一样,打到官司,一定帮他不帮你!』
『那就不要他帮!』阿七答得极爽利,『我自己到堂上去告,说他那爿钱庄要「倒灶」了,我不相信他,可以不可以?』
陈世龙为她那种自说自话的神态逗得笑了,『都随你!』他说,『你跟阿兰姐一样,都算是厉害角色!』
『我啥厉害?做人全靠心好!象阿兰姐,哼,也是到现在没有儿子,将来有苦头吃。这都不去说它了。』话到此处,阿七的神情变得郑重而兴奋,『小和尚,从我跟郁老头分手,就有好些上门来打我的主意,都叫我回绝掉了,不识相的,我就爽爽快快的把他骂了出去。我平日都不出门,出门就是去打听你的消息。我一直在守你,今天总算守到了。你先搬到我那里去住,有话我们慢慢再说,』
长篇大套,自说自话完了,一只手就搭了过来,按在陈世龙肩膀上,同时一双俏伶伶的眼睛瞟着,是恨不得弄碗水来,把他一口吞了下去的神气。
陈世龙并不觉得好笑,是着急,没有想到她一厢情愿到痴的程度!照此看来,只怕她跟郁四过了两三年日子,心里是对他想了两三年,牵丝攀藤这么多日子下来,要想好好摆脱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事。那么怎么办呢?
『说嘛!』她又催促,『啥辰光搬?我那里通通现成,不象你这里,一早起来,要茶要水,什么都没。洗个脸都要到茶店里去。这种光棍打流的日子,你自己想想看,苦不苦?』
不对了!就这片刻工夫,又是结结实实的一根藤缠了上来,这样下去,非让她捆得动弹不得不可。陈世龙心想,只有快刀一挥,才能斩断纠葛,这在她自己受不了,但为了自保,不能不下辣手。
『阿七!我骗你我天诛地灭!』他先罚个咒,让她知道决非设词推托∶『小和尚老早有小厄姑了!』
阿七的脸色大变,眼猜倒还是水汪汪的,不过象含了两泡泪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摇摇头说∶『我不相信!是哪个?』
『张家的阿珠。』
『哪个张家的阿珠?』
『原来摇船,现在开大经丝行的┅┅』
『你在说啥!』阿七打断了他的话,显得十分困惑地,愣了好半天才说∶『我还是不相信,摇船老张的女儿,不是胡老板的人吗?』
『你完全弄错了!人家是把阿珠当女儿看,哪里有啥别的意思?』陈世龙又说,『就是这趟到上海,胡老板替我定下的亲事。聘礼都送过去,四样首饰,也是胡老板买的。总在今年年底,就要请大家吃喜酒。』
言之凿凿,不象撒谎,把阿七听得目瞪口呆,背脊上一阵阵发凉,颓然坐倒,只是喃喃地说,『有这种事情?想都想不到的!』
『就是罗!』陈世龙此时如释重负,『就象你跟郁四叔散伙一样,也是想都想不到的。』
『不过┅┅』阿七霍地站了起来,仿佛犹不死心,最后还想跟阿珠争夺一番似地,但是力不从心,终于气馁。
『阿七!』陈世龙安慰她说,『人都是缘分。我们缘分不到,没有话说。
你也不要难过,象你这样的人,不怕没人要。『他又说∶』你的心好,好心自有好报。你请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阿七象斗败了的公鸡似地,垂头不语,慢慢站起身来,脸上浑不似初来时那种芍药带露、艳光逼人的神采,气色灰暗,倒象一下子老了十年。陈世龙瞻念旧情,不能无动于衷,但怜念一生,马上又感到双肩都有沉重的压力,一只肩上是与阿珠偕老的盟约,想到在船上跪在她面前求婚所许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