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丰言抽开封套看,是一张四百两银子的银票,心里愧感交集,眼圈有些发红。
胡雪岩不肯让他说出什么来,推着他说∶『请吧,请吧,我不留你了,回头嵇家见。』
陈世龙的不速而至,在胡雪岩颇感意外,但说穿了就不希奇,是刘不才『抓差』。
到庞家的交涉,还算顺利,主要的还是靠胡雪岩自己,由于他那两封信,王有龄对庞二自然另眼相看。嘱咐刑名老夫子替他们调解争产的纠纷。原告是庞二的一个远房叔叔,看见知府出面调停,知道这场这司打下去得不到便宜,那时『敬酒不吃吃罚酒』,未免不智,所以愿意接受调解。庞二早就有过表示。花几个钱不在乎,能够不打官司不上堂,心里就安逸了。因此,看了胡雪岩的信,听了刘不才的叙述,一口答应帮忙。只是年近岁逼,人又在南浔,一下子要凑一大笔现银出来,倒也有些吃力。
『我来想办法!一定可以想得出。你就不必管了,先玩一玩再说。』
果然是胡雪岩预先猜到的情形出现了,刘不才心想,如果辞谢,必惹庞二不快,说不定好事就会变卦,但坐下来先赌一场,又耽误了胡雪岩的正事。
灵机一动,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庞二哥,我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本来应该赶回去,不过你留我陪着你玩,我也实在舍不得走。要玩玩个痛快,不要叫我牵肠挂肚。这样,』
他略作沉吟之态,然后用那种事事不无可疑,非如此办不可的语气说∶『庞二哥,你把雪岩托你的事筹划好,我到湖州找个人回去送信!』
『好!』庞二很爽快地答应,『你坐一下,我到帐房里去问一问看。』
他一走,刘不才也不愿白耽误工夫,立刻就写了一封信,请庞家派个人
到湖州,把陈世龙找来待命。
『家里倒有点现银,过年要留着做赌本,也防着穷朋友穷亲戚来告贷,不能给老胡。』庞二说道,『我在上海有好几十万帐好收,划出二十五万给老胡,不过要他自己去收,有两笔帐或许收不到,看他自己的本事。』
『好的,好的!』刘不才觉得有此结果,大可满足、『你帮雪岩这么一个大忙,我代表他谢谢。不过,这笔款子,怎么算法,你是要货色,还是怎么样?请吩咐了,我好通知雪岩照办。』
『要什么货色?算我借给老胡的,等他把那票丝脱手了还我。』
『是!那么,利息呢?』
『免息!』
『这不好意思吧┅┅』刘不才迟疑着。
『老刘!』庞二放低了声音,『我跟你投缘,说老实话吧,其中有两笔帐,大概七八万银子上下,不大好收。听好老胡跟松漕帮的尤老五,交情很够,这两笔帐托尤老五去收,虽不能十足回笼,七成帐是有的。能够这样,我已经承情不尽,尤老五那里,我自然另有谢意,这都等我跟老胡见了面再谈。』
陈世龙非常巴结,接信立刻到南浔。刘不才已经在牌九桌上了,抽不出空写信,把他找到一边,连话带庞二的收帐凭证,一一交代明白,陈世龙随即坐了刘不才包雇的快船,连夜赶到杭州。
胡雪岩一块石头落地。不过事情也还相当麻烦,非得亲自到上海去一趟不可,而杭州还有杂条要料理。尤其是意外发现的买洋枪这件事,搞得好是笔大生意,由此跟洋人进一步的交往,对他的丝生意也有帮助,而搞不好则会得罪了黄抚台和龚家父子,倘或迁怒到王有龄和嵇鹤龄身上,关系甚重,更加放不下心。
看他左右为难,陈世龙便自告奋勇∶『胡先生!』他说,『如果我能办得了,就让我去一趟好了。』
胡雪岩想了想,这倒也是个办法,『你一个是办不了的,要托尤五!』
他断然决然的作了决定∶『你先到松江,无论如何要拖着他在一起。其余的事,我托老古。』于是整整谈了一晚上,指点得明明白白。第二天一早,陈世龙就动身走了。就在这天,裘丰言所上的说帖有了反应,一大早便有一顶蓝呢大轿,抬到裘家门口,跟班在拜匣里取了张名帖,投到裘家『门上』。
看门的是早就受了嘱咐,一看帖子便回说主人出门了,其实裘丰言刚刚起身。
客是走了,名帖却留了下来,是炮局坐办龚振麟来拜访过了。裘丰言大为兴奋,一直赶到阜康钱庄,见了胡雪岩就说∶『鹤龄好准的阴阳八卦!你看,老龚果然移樽就教来了。』
『你见了他没有?』
『自然不见。一见便万事全休,他要一问,我什么也不知道,真正是「若要盘驳,性命交脱」!』
『没有那样子不得了,你别害怕。走,我们到鹤龄那里去。』
海运局年底清闲无事,嵇鹤龄在家纳福,冬日晴窗之下,正在教小儿子认字号。看到裘丰言的脸色,便即笑道∶『必是有消息了。』
『是啊!』裘丰言答道∶『一路上我在嘀咕,从来不曾干过这种「戳空枪」的把戏,不知道应付得下来不能?』
他担心的是本无其事,亦无其人,问到洋人在何处,先就难得回答。然
而在胡雪岩和嵇鹤龄策划之下,也很容易应付,细细教了他一套话。裘丰言才真的有了笑容。
『我要去回拜,得借你的轿子和贵管家一用。』
『不好!』嵇鹤龄未置可否,胡雪岩先就表示异议,『那一下就露马脚了。』
『不错,不错!不要紧,我可以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