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全靠大人的荫庇。』王有龄说,『总要长官信任,属下才好放手去干。』
『也要先放心,才好放手。说老实话,我对你老兄再放心不过,凡事有抚台在那里抗着,你怎么说怎么好。』麟桂又说,『抚台也是很精明的人,将心比心,一定也会照应我。』
说了这一句,他抽第二筒,王有龄把他的话在心里琢磨了一阵,觉得他后半段话的言外之意,是要自己在伺候抚台以外,也别忘了该有他应得的一
份。其实这话是用不着他说的,胡雪岩早就替他想到了。
不过王有龄做官,已学得一个决窍,不有为外人所知的事,必须要做得密不通风,所以虽然一榻相对,只因为有个打烟的丫头在,他亦不肯有所表示。
『说得是。』王有龄这样答道∶『做事要遇着两种长官,最好当然是象大人这样,仁厚宽大,体恤部属,不得已而求其次,倒宁愿在黄抚台手下,虽然精明,到底好歹是非是极分明的。』
『知道好歹是不错,说「是非分明」,只怕不见得。「麟桂说了这话,却又后悔,』雪轩兄。『他故意说反话,』这些话,你得便不妨在抚台面前提一提。『
王有龄也极机警,『这可敬谢不敏了!』他笔着回答,『我从不爱在人背后传话。无端生出多少是非,于人有损,于己无益,何苦来哉!』
麟桂对他这个表示。印象深刻,心里便想∶此人确是八面玲珑,可以放心。
由于心理上的戒备已彻底解除,谈话无所顾忌,兴致也就越发好了。你谈到京里的许多情形,六部的规矩『则例』,让王有龄长了许多见识。
最后又谈到公事,『今年新漕,还要上紧。江浙的赋额独重,而浙江实在不比江苏。杭、嘉、湖哪里比得上苏、松、太?杭、嘉、湖三府又以湖州为王,偏偏湖州的公事最难办。』麟桂叹口气说∶『湖州府误漕撤任,一时竟找不着人去接手。真叫人头疼!』
椿寿一条命就送在湖州,麟桂对此不能不具戒心。王有龄知道其中的症结,但谈下去怕谈到椿寿那一案,诸多未便,所以他只作倾听的样子,没有接口。
『我倒有个主意!』麟桂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却又沉吟不语,好半天才自问自答地说∶『不行!办不通,没有这个规矩。』
也不知他说的什么?王有龄百思不解,可也不便去问。就这冷场的片刻,麟桂二十四筒鸦片烟抽完,吩咐开饭。丫头退了出去传话,眼前别无他人,可以把那样东西拿出来了。
『我替大人带了个小玩意来!』王有龄一面说,一面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个纸包,隔着烟灯,递了过去。
打开一看,是个极精致的皮夹子,皮质极软,看那花纹就知道是西洋来的,麟桂把玩了外表,要打开看看里面时,王有龄又开口了。
『回头再打开吧!』
显然的,其中别有花样,麟桂笑一笑说声∶『多谢!』随即把皮夹了揣在身上。等开饭时,托故走了出去,悄悄启视,皮夹子里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王有龄做得极秘密,麟桂却不避他的底下人,走进来肃客入座,第一句就说∶『受惠甚多!粮道那里怎么样?』
『也有些点缀。』
『多少?』
『三数。』这是说粮道那里送了三千两。
麟桂点点头,又问∶『送去了?』
『还没有。』王有龄答道,『我自然要先来见了大人,再去拜他。』
『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早些去吧!他在这上面看得很重。』
这完全自己人关爱的口吻,王有龄觉得麟桂对自己的态度又进了一层,
便以感激的声音答道∶『多谢大人指点。』
『把「大人」两个字收起来行不行?』麟桂放下酒杯,皱着眉说,『俗不可耐,败人的酒兴。』
王有龄微笑着答说∶『恭敬不如从命,我敬称「麟公」。请干一杯!』
『好,好!』麟桂欣然引杯,随即又说∶『我刚才的话还没有完。他可晓得粮道有个癖好?』
『噢。我倒不知道,得要请教麟公。』
『其实这癖好,人人都有,只以此公特甚。』麟桂笑道,『他好的是「男儿膝下」!』
王有龄愣住了,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哑谜?
『足下才大如海,怎么这句歇后语就把你难住了?』
原来如此?俗语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隐下的是『黄金』二字。旗人掉书袋,有时不伦不类,王有龄倒真的好笑了。
『所以我劝我不必送银票,兑换了金叶子送去。』麟桂是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