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总也要有话说啊!』
『这不忙!他来找你,你来找我。』
『等我来找你,你的「过年东道」就有着落了。』胡雪岩觉得这话不妥,因而紧接着笑道,『这是我说笑话,不管怎么样,你今年过年不必发愁,一切有我!』
『多谢,多谢!』裘丰言满脸是笑,『说实话,交上你们两位朋友,我本来就不用愁。』
说到这里,裘丰言站起身来告辞,胡雪岩亦不再留,一起离了槛家,约定第二天晚饭时分,不管消息如何,仍在嵇家碰头。
裘丰言感于知遇,特别实力,回家以后,就不再睡,好在洋酒容易发散,洗过一把脸,喝过两杯浓茶,神思便已清醒,于是挑灯磨墨,决定把这通说帖抄好了它,一早『上院』去递。
这一番折腾,把他的胖太太吵得不能安眠,『死鬼!她在帐子里』娇嗔『∶』半夜三更,又是这么冷的天气,不死到床上来,在搞啥鬼!
『你睡你的,我有公事。』
这真是新闻了,裘丰言一天到晚无事忙,从未动笔办过公。事,而况又是如此深宵,说有公事,岂非奇谈!
『你骗鬼!什么公事?一定又是搞什么「花样」,穷开心!』胖太太又说,『快过年了,也不动动脑筋,看你年三十怎么过?』
『就是为了年三十好过关,不能不拼老命。你少跟我罗嗦,我早早弄完了,还要上院。』
听说上院,就决不是搞什么『花样』,胖太太一则有些不信,二则也舍不得『老伴』一个人『拼老命』,于是从床上起身,走来一看,白折子封面写着『说帖』二字,这才相信他真的是在忙公事。
『你去睡嘛!』裘丰言搓一搓手说,『何苦陪在这里受冻。』
『你在这里办公事,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
听得这话,裘丰言的骨头奇轻,伸手到她的脸上,将她那象泻粉似的皮肉轻轻拧了一把,然后提起笔来,埋头疾书。
他的一笔小楷,又快又好,抄完不过五更时分,胖太太劝他先睡一会,裘丰言不肯,吃过一杯早酒,挡挡寒气,趁着酒兴,步行到了巡抚衙门,找着刘二,道明来意。
由于裘丰言为人和气,所以人缘极好,刘二跟他是开玩笑惯了的,把『裘老爷』叫成∶『舅老爷!』他笑着说道,『已经冬天了,「秋风」早就过去了,你这两个说帖没得用!』
『难道上说帖就是想打秋风?』裘丰言答道∶『今年还没有找过你的麻烦,这件事无论如何要帮我的忙。』
『怎么帮法?』
『马上送到抚台手里,不但送到,还要请他老人家马上就看。』
『有这么紧要?』刘二倒怀疑了,『什么事,你先跟我说一说。』
裘丰言已听嵇鹤龄和胡雪岩谈过,知道刘二对龚家父子亦颇不满,心想,这件事不必瞒他,便招一招手把他拉到僻处,悄悄说道∶『我有个户头要推销洋枪,这件事成功了,回扣当然有你一份。』
『推销洋枪!』刘二细想一想,从裘丰言跟胡雪岩的关系上去猜测,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便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有数了。倘有信息送哪里?』
这句话把裘丰言问住了,他得先想一想,是什么『信息』?如果是黄抚台的约见,则嵇鹤龄已经说过,不会有这样的情形。看起来,这个推断还是不确,得要预备一下。
『你是说抚台会找我?』裘丰言想了想答道,『你寻我不易,这样吧,我下午再来一趟。』
『也好!如果有信息,而我又不在,必定留下信,否则就是没有消息,你请回好了。』
这样约定以后,裘丰言方始回家补觉,一睡睡到午后两点才醒,只见胖太太递给他一封信,是胡雪岩写来的,约他下午三点在阜康钱庄见面。
原来说好了,晚上仍旧在嵇家相会,如今提前约晤,必有缘故。裘丰言不敢怠慢,匆匆漱洗,出门赴约。
一到阜康钱庄,头一个就遇见陈世龙,彼此是熟识的,寒暄了几句,去见胡雪岩,只见他神采焕发,喜气洋洋,不由得诧异∶『咦!你今天象个新郎官!』
胡雪岩笑一笑,不理他的话,只问∶『那东西递上去了?』
『昨天晚上回去┅┅』他倒也不是『丑表功』,只要说明替好朋友办事的诚意,所以把整个经过情形讲了一遍。
『好极!事缓则圆。回头你就再辛苦一趟,看看有什么信息,打听过了,晚上我们在嵇家喝酒。』
『好,好,我这就去。』裘丰言又问,『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你特为约我此刻见面,就是问这句话?』
『是的!我的意思,怕你说帖还不曾送出去,就摆一摆,等我到了上海,把那个普鲁士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再说。既然已送了出去,那也很好。』
这一说裘丰言更为困惑,『怎么,一下子想到要去上海?』他问∶『哪天动身?』
『日子还没有定,总在这两天。喔,』胡雪岩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红封袋,塞到裘丰言手里,笑着说道,『赶快回去跟你胖太太交帐,好让她早早筹划打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