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裘丰言责无旁贷的事,一面亲自搬出文房四宝来,一面问胡雪岩,这封信如何写法?
信中拜托老太爷,等俞武成到了松江,务必设法探明跟赖汉英那方面订下了怎样的约定,原来的计划是如何动手?还有最要紧的一层,俞武成是不是自己在赖汉英的挟制胁迫之下,有身不由主的模样?
刚把信写完,阿土已经回到客栈,跑得气喘吁吁地说∶『七姑奶奶叫我赶紧回来通知,三婆婆的孙子,马上要来拜会,他是个「总爷」。』
绿营武官中有「千总『、』把总『的名目,是低级武官,所以老百姓见了绿营兵丁,都尊称一声』总爷『。胡雪岩觉得这不值得重视,倒是三婆婆有此礼遇的表示,自然是肯接见了,值得高兴。
『好的,我知道了。』他想了一想,认为阿土在苏州已无用处,正好派他回去送信,『阿土,我烦你立刻回松江,拿这封信送给老太爷。你跟老太爷说,信中所谈的事,一有结果,立刻给我回信。就劳驾你再辛苦一趟。』
说着,又喊芙蓉,取出十两银子送他做盘缠。
就这时,只见金阊栈的伙计引进一名武官来,后面还跟着四名马弁。一看这气派,不象『总爷』、胡雪岩眼尖,赶紧向裘丰言说道∶『是个水晶顶子。』
顶戴用水晶,是五品官员,裘丰言失声说道∶『啊!是守备。糟了,便衣接见,似乎失礼。』
失礼也无可补救了,只见伙计已经高举名帖,拉长了声音唱道∶『俞老爷拜!』
裘丰言比较熟于官场仪注,拉一拉胡雪岩,掀开门帘,踱着方步,迎到外屋,只见『俞老爷』带着马弁站在门外,便闪开了视线,从伙计手里接过
名帖来看,上面写的是∶『侍晚俞少武顿首拜。』不用说,是俞武成的儿子。
『不敢当,不敢当!请你替我们挡俞老爷的驾,身在客边,未带公服,不敢亵慢!』
伙计还未接话,俞少武已经跨了进来,两手一挥,将马蹄袖放了下来,接着便请了个安。虽说武职官儿品级不值钱,到底受之有愧,所以胡雪岩和裘丰言都觉得相当尴尬。
幸好,俞少武不叙官阶叙世谊,站起来口称∶『两位老世叔!』他说,『家祖母特意命少武来请安。家祖母的意思,不敢劳动两位老世叔光降,有什么吩咐,告诉少武就是了。』
『是,是!』裘丰言拱手答道∶『世兄,诸先坐了叙说。敝姓裘,这位是雪岩兄!』
彼此重薪又见了礼,坐定攀谈,裘丰言有一番官场中请教『功名』的话头,这才知道,俞少武是一名武进士,授职守备,派在两江『督标』当差。
督标中军知道他是漕帮子弟,又见他仪容出众,言语灵便,特为报请总督,行文兵部,将他补了一名『提塘官』,专驻京城,接理两江总督衙门的奏折呈递事宜。最近是请假回籍省亲,还有个把月的勾留。
『原来世兄是科甲出身!真正失敬之至。』裘丰言翘一翘大拇指,『英雄出少年。如今亦正是英雄的时势,前程如锦,可喜可贺。』
等到寒暄告一段落,俞少武重申来意,请示有何吩咐!这是谈到了正经上头,裘丰言使个眼色,让胡雪岩回答。
『有件事,要请教令尊。只为令尊行踪不定,特意来求三婆婆。』胡雪岩说∶『未尽道理,不便启齿,我想烦世兄回去禀告令诅母,我跟裘兄准定明天一早,登堂拜谒,务必请三婆婆容我们晚辈,有个申诉的机会。』
『实在不敢当。』俞少武站起身来答道∶『家祖母说,现在住在苏州,亦是寄人篱下,只怕接待简慢,不敢劳驾,有话还是请这时候吩咐。』
『这是三婆婆体恤我们晚辈,做晚辈的自己要知道敬老尊贤。』胡雪岩又说,『我跟松江尤五哥如同亲弟兄一样,他不当我「门槛」外头的人看待,说起来等于一家人,我们岂有不去给三婆婆请安的道理?准定这样,明天一早到府上。虽有话要申诉,决不会让老人家操心为难,请放心!』
俞少武听得这样说,只好答道∶『那就明天上午,恭候两位老世叔的大驾!』
说完,请安告辞。胡雪岩和裘丰言送出客栈大门,又开发了四名马弁的赏钱,眼看客人骑马走了,两个人在门口就谈了起来。
『想不到俞武成有这样一个好儿子!』胡雪岩赞叹着说, 『上头又有那么一位老娘替他遮风雨,我倒着实羡慕他的福气。』
『闲话少说。』裘丰言熟于官场的种种,提醒胡雪岩说∶『明天去见三婆婆,着实该有一番重的礼节,照我看,三婆婆必是一位则封的命妇。』
『喔!』胡雪岩倒想起来了,从他捐了官以后,一直就想替父母请个封典,也算是荣宗耀祖的一番孝心,所以听裘丰言提到此事,特感兴趣,『老裘,我正要请教你,这封典是怎么请法?』
『到里头去谈。』
回到里面,丢下俞家的事,裘丰言细讲封典,照《会典》规定,文武官员三品以上封三代,妻子,父母,祖父母,七品到四品封两代,妻子、父母,八、九品只封妻子,未入流就谈不到封典了。
人子为尽孝心,将妻子的封典让出来,让求改封上人,叫做『败封』,所以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请求败纣曾祖父母,七品到四品,可以请求败封祖父母。以俞家的情形来说,俞少武一定替三婆婆请了封典。
『封典亦是朝廷的名器,从前很慎重的,军兴以来也滥了,跟捐官一样,封典亦可以捐的。』
『喔,』胡雪岩更感兴趣,『怎么捐法?』
『白丁是不可以捐的,有了官职,可以加捐品级。』
『那好!捐个「一品夫人」什么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