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恨恨对视,庭院里桃李在几十盏风灯的灯海里飘舞,红的桃花白的李花,花影缤纷,色彩绚烂。
“为什么骗娘?”宣姜浑身颤抖着问,眼里燃烧着爱恨交织的烈焰——对急子的爱与恨,对儿子的爱与恨。
公子朔明白了,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冷笑,纵然指印纵横,仍不改他痞痞的本色。“娘,那不正是你心中所愿吗?我不那么说,你其实也希望那样,不是吗?”
灯影花光中,宣姜的眼泪一滴滴落下。
“娘,你好傻哦!”公子朔狭长的眼里,悄然袭上一层阴毒的光,“急子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你,你不知道吗?他一向最是高洁,绝不会爱上不洁的女人。”公子朔连忙话音一转,诞脸而笑:“当然,那是他的偏见,娘在我心里永远是洁白无瑕的。”
不洁的女人……被沾污过的女人……呵,是啊……
宣姜仰起头,任泪水从眼角流淌而下,眼前是红的花白的花,绵绵不断,交织飘落,宛如一片云又一片霞。急子的眼眸仿佛隔着花雨望着她,他的眼睛纯洁得有如雪峰顶上的泉水,这样的男人,她是得不到的,她不配……
既然得不到,那么莫如毁弃!
他不是最在乎所谓“清誉”吗,她偏偏要破坏他的“清誉”!她是谁啊?骄傲的齐国长公主,从小在宫里就是飞扬跋扈的,急子竟敢拒她于千里之外!这对于她,比当年卫宣公的强暴更加耻辱悲愤!
抬袖,拂去泪水,长而媚的眼里只余下冷酷,冰雪般的冷光射向儿子:“朔儿,你想不想代替急子做太子?”
公子朔心里狂呼:“想啊——”然而眼里阴狡的光一闪而逝,脸上做出纯真的笑:“娘,应该是寿哥哥代替急子做太子更合适。”
宣姜皱眉,大儿子那张脸陡然横在眼前,令她一阵本能的厌恶和惧斥——相貌太像那个老畜牲了!
“不行,娘让你做太子!”宣姜走过去,猛地将儿子揽入怀抱,紧紧搂着又是狂吻又是抚摸,揉着他指印阑干的脸庞,泪流如注:“儿啊,娘不该打你,是娘不好!儿啊,娘现在只有你了,你就是我的一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母亲温热柔润的体香,母亲花瓣一般芬芳湿润的亲吻,母亲纤细白嫩的手如风般拂过肌肤的感觉,都令公子朔一阵沉醉,他已经长得跟母亲差不多高,却将身子深深俯下,将脸往母亲的胸脯里钻,享受至极地蹭着母亲。
与此同时,公子寿关在自己房里看书,但凡公子朔胡闹,他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从不参与过问。他看得入了迷,没注意到新台群魔乱舞的缭乱早已散尽,一片沉寂中,他的母亲和他的弟弟正在酝酿对付他最崇敬的兄长……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节 父子(1)
卫宫,永昌殿。
卫宣公高据宝座,怒容满面。
急子匍匐阶下,仰头分辨:“君父明鉴,儿臣确实不曾说过那些话!”
卫宣公拍案怒道:“你朔弟小小年纪,难道能凭空虚构出此等污言秽语!”
急子神情悲凉:“儿臣何敢欺君叛父……”
父子俩相持不下时,一妇人披头散发闯入,凄厉地哭喊:“晋——你这个畜牲——”
急子心痛地叫:“娘——”
来者正是夷姜。急子一贯仁柔厚道,卫宣公派去召他问罪的内官,不断向太子妃使脸色,是以急子刚被带走,太子妃就慌忙跑去找夷姜。
“晋”是卫宣公名讳,夷姜身为嫔妃,直呼君主之名是不合礼法的。卫宣公因此大怒:“你——”
夷姜不容他说话,厉声打断他:“当初我为你父之妃,多年无宠,独居冷宫。你趁机潜入,数番玷污我。我为你生了两个儿子,你做了国君后,却没有立我为夫人!倘若不是为了急子的前程,我何苦含垢忍辱伺候你这么多年!现在你有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就不待看我们母子了!你这薄情寡义的畜牲!”
卫宣公面红耳赤,咆哮道:“贱货!竟敢到此撒野!你养的好儿子!你问问他都是如何狂言诞语、大放厥词的!”
急子泣不成声:“娘……爹……你们……”
夷姜看着自己懦弱的儿子,冷笑道:“那些话都是贱货齐姜胡编乱造,然后教给她儿子,含血喷人,陷害急子!如此事实清楚,君上为何视而不见,偏听偏信!夫人邢姬过世,孝期已满。谁不窥测中宫,觊觎夫人之位!齐姜蓄谋已久,只为除掉我们母子,便可荣升夫人,自己儿子也可入践储位!”
卫宣公也冷笑道:“你就没有窥测中宫的野心?你此番言论,焉知不是你除掉齐姜,入主中宫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