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三四十丈,能让真正的人脑袋悬空且慢悠悠绕圈儿,十分不易,但是,除了震慑人心,也没有多少别的用处。这里的所有人,除了麻经天,都没见过人头游空,也都憋着气儿,暂停呼气,两眼死死瞪着俩披头散发的人头。
那死人脸本来就僵硬恐怖,再披散了头发,被阳光一照,更显得面目狰狞阴森妖异。
蓝天白云、红日清风、人头绕空、大将军八仙桌上踏罡步斗。
人群里一阵接一阵惊叫欢呼,一场人间闹剧,一步步推向高潮。不少女的已经晕厥倒地,有小姑娘、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太太,呼救哭喊,此起彼伏。
那两颗人头,一起撞到徐通扬身上,其前胸后背,立刻两大片发黑的血印子,内伤严重的徐通扬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两颗人头并不下坠,反倒突然爬升,上跃十多丈后,相并而下,直击徐通扬头顶。
前胸后背被撞以后,徐通扬疼得晕了过去,二头击顶虽然可怕,但他的意识已经不再工作,二百颗人头来袭,也惊动不了。
看客们却是把心肝肺一起提到了嗓子眼儿,几乎都想到了,三头相撞,还那么高往下砸,这被称为徐通扬的小哥儿,没命了。
这辈子,沉冤难雪。
两头下击的速度由快而慢,变成悠然而下,那意思,似乎只是为了让两头的头发直愣愣竖起来,然后,才从容不迫。二头的头发,随着清风飘逸挥洒,颇有些飘飘欲仙的意味,地上的人把脸仰得脖子疼,都是张着嘴喘气儿。
这场戏,如果站在场外看,应该诡谲无比。
麻经天满脸得意,哼了一声,十根手指一伸一弯,嘴里念念有词,那人头突然加速,砸了下来。人群里一片惊呼。
三颗人头快要挨着的时候,两颗死人头突然分开,上下翻腾跳荡,头发也缠绕在脑瓜子上,像俩毛球团子。一个东滚,一个西滚,滚出十来丈远近,跳上跳下,好像不听话的小学生,故意跟老师调皮捣蛋。
麻经天满脸通红,头上冒汗,热气腾腾,两只胳膊挥来舞去,双肩乱动,两脚也用力往桌面上撴,嘴里的念念有词不出声,变成了呼哧呼哧紧哼哼。
有人发现了麻经天的变化:“看大将军,看大将军!”
不少人把目光从两颗人头移开,看麻经天,只见他扭腰甩屁股,不停跳跃,有时还倒在桌子上,打滚儿翻跟头。
那两颗不听话的头,这才飘到一处,却又亲亲热热地互相摩擦,犹如小夫妻久别重逢,腻在一块,不舍得稍有分离,还花样翻新,互相拥挤抵撞,好像新婚夫妻在打情骂俏。
麻经天的神情刚刚舒缓,站定两脚,这时又翻滚跳跃,哼哼唧唧起来。
惹得一些壮汉们不停讥笑咒骂。
别提那些女人老人小盆友们,都吓得蹲坐在地,只剩下了傻看。他们的嘴,早就辞职下岗闭门待业了。
现在,不但徐通扬看不到听不到好戏,就是尽情投入的麻经天,也看不到听不到好戏,他都快急死了。耳朵传不进来任何声音,也可能传进来了,他的脑子在超负荷工作,不处理这些琐碎。
麻经天心里十分奇怪,别说两颗人头,就是十颗人头的十魂夺命阵,麻大爷也不是玩儿过一回两回,一阵下来,吓死千八百人,轻松简单。今天,这宁不折宁不弯兄弟俩的驴头,怎么这么犟?
这一会儿,麻经天后悔死了:有军服、军刀、长矛为证,有黄善等四人作证,铁案已成,何如在黄家一刀砍了,拿着人头去领赏?非要在这里瞎显摆,出这个风头干什么?风头出得再疯狂,能拿到将军的金印?
后悔没用,这个台,必须下。
麻经天在桌子上滚着翻身,一跃而起,三跳两跳,跳到劈柴堆上,一张口,咬住徐通扬的大腿,立刻满嘴鲜血,顺着脖子流。徐通扬的腿上,更是几条血道子一齐往下淌。
麻经天一口鲜血喷在徐通扬脸上,用力一跃,踩着地面上的人头,接着一跃,跳回桌子上,拍拍小肚子,准确地说,是拍拍自己的丹田穴,啪啪有声。
一阵鼓捣之后,两颗头似乎亲热够了,倏然分开,又是脖子朝前,从前后两个方向朝徐通扬的脑袋撞过来。这一次,威势极猛,人群里有人惊呼:“完了!这下完了!”
两头撞一头,死头撞活头。
全场惊叫声中,三颗头并没有相撞,而是两颗死头,分别立在徐通扬俩肩膀上,一动不动,活脱脱三头并立。
任凭麻经天怎么扭肩膀、甩屁股、哼哼唧唧,俩头嘴里虽然不说坚决不动,就是丝纹不动、纹丝不动,僵持、任性。
徐通扬被麻经天咬了一口,疼醒了,睁了一下眼,又跟着晕死过去,气息奄奄,只能两眼紧闭。现在的情况是,三头六眼都闭着,不看凡尘俗事儿。
麻经天惊得张大了嘴,圆成一个黑洞,早已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心情和精神跟这俩狗头较劲。
这个拿手绝活儿,是他从师门那里学到的最得意的生平绝技,以此杀人害人,百发百中,从来未遇抗手。今天,他悄悄认输了,输给了他砍下了半天的俩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