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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唯神能诛下(第4页)

众人正惊疑寻觑间,咔嚓一声响,有个披氅老者断脊折腰,倏然仰翻于旁。

眼见接连有人猝遭袭击,摧折脊骨,顷即倒毙,死于非命的情状骇异,有乐不安道:“这里没得玩了,天知道他们用古老秘术召唤出了什么……”但见一个乌袍法师举着十字形状之物,似被黑暗中看不见的东西逼迫得倒退过来,脸颊奇肿,面孔瘀青,悸然说道:“然而我们并没召唤什么……”话未说完,忽有一股巨力摧至,我拽有乐急避之时,那道无形诡迫之气堪堪擦肩而过,将乌袍法师撞出舷外,喀嚓一声腰折脊反,飞在半空中发出惨叫,随即跌没了影,如遭黑暗吞噬。

宗麟抓起软椅乱挥两下,转头招呼一声:“大家赶快聚拢过来,背靠背……”不待他叫喊,信孝他们先已纷去躲在他后面。蚊样家伙从宗麟背影里缩头缩脑的说道:“他背后也未必安全,先前那股巨力原本是朝他背梁摧撞的,恰巧有个拿大砍刀的花巾罩头家伙正要偷袭他,误打误撞地替宗麟挨了要命的一击……”

“如果宗麟死在这里,历史岂不是要由而改变?”小珠子转出来,晃到宗麟肩头,朝黑暗中诡气萦迷之处一闪一闪的说道,“你要杀操纵命运的人或神,还是要改变历史?倘如你来这里是想改变历史,你不就变成了自己立誓要杀的那种人?”

有乐不禁惑问:“它在冲谁喊话?”我觉小珠子似知黑暗中是谁搞鬼,蹙眉悄瞥一眼手臂,却见朱痕未显,难免纳闷:“去哪里了?”

“大友宗麟对历史并没多大影响,”黑暗中有语萦钻入耳,锐刺脑颅般的冷笑道,“况且他的戏已经差不多演完了,戏台早就让给他那些不争气的儿子接班。这种颟顸无能、犄角旮旯的脚色是活是死,并不重要。我若真想杀他,便有九条命都不够用。这里有哪个人不比他重要?那个小姑娘伊莎贝拉和拜占廷公主更能影响历史,就连她堂弟费尔南多、以及你不顾一切穿越回来保护的那几个小男女,也更值得一杀。”

“什么意思?”宗麟皱眉哼了一声,神色显然不快。“我真有这么不重要?竟连那个莫名其妙的乱发小儿也强过我……”

“没有费尔南多,西班牙是不完整的。”蚊样家伙在后面伸嘴说道,“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病重垂危,且没有留下任何合法的男嗣继承人。国内贵族迅速分化为两派,其中一帮人支持恩里克四世的女儿胡安娜登基,另一波人则支持恩里克的妹妹伊莎贝拉。内战在这样的激烈氛围中一触即发,双方也都为了自己能获得权势,而向外广结盟友。胡安娜则因母亲是葡萄牙公主,向绰号‘非洲人’的阿方索五世求援。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也对吞并卡斯蒂利亚有浓厚兴趣,甚至不惜宣布与自己的这位外甥女王储结婚。他的王国势力,已基本控制了西非海岸的黄金和奴隶贸易,拥有资本跟支持伊莎贝拉的阿拉贡人一争高下。他还同时向素来与阿拉贡关系紧张的法兰西求援,获得了法王路易十一的结盟承诺。伊莎贝拉在恩里克病危前就秘密结婚,傍上了半岛东部的大国阿拉贡。因此,在即将发生的冲突中,她将会获得丈夫费尔南多二世的鼎力支持。后者的王国是西地中海霸主,势力范围从加泰罗尼亚一直向东延伸到科西嘉岛、撒丁岛、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甚至一度通过资助阿尔巴尼亚军阀斯坎德培,在亚得里亚海以东获得存在感。对于卡斯蒂利亚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既有钱又有兵的强大外援。与葡萄牙人决战后,卡斯蒂亚人很快将战场扩展到了大西洋上。由于基本稳定了陆战局面,伊莎贝拉将战争扩大到海上,以便彻底动摇葡萄牙人的财力基础。她鼓励进攻阿方索五世开拓的非洲领地。葡萄牙人自恃海战经验丰富,不断袭击卡斯蒂利亚的沿海城镇,并经常劫掠出海的渔船。这样的分散兵力,给了伊莎贝拉的舰队以很大活动空间。最终,葡萄牙人不敌。阿方索五世放弃对王位的要求,胡安娜也选择退隐去修道院过完余生。伊莎贝拉则成功登基为卡斯蒂利亚女王,和他的阿拉贡国王丈夫费尔南多一起,组建起后世西班牙的雏形。若非如此,近几百年的伊比利亚半岛历史可能就要重写。后来的西班牙日不落帝国也就无从谈起。两大王国的联合,将改变世界的历史。”

宗麟恼哼道:“我问的是,我真有这么不重要?你却扯了这么多跟我无关之事……”蚊样家伙啧然道:“当然跟你也有些干系。由于葡萄牙人在大西洋屡屡吃瘪,霸权被新兴的西班牙连续挑战,不得不转向东方另寻发展。其中一步棋就下在你那里,葡萄牙势力进入九州,使你也得到跟他们发展贸易的好处,比起其它诸侯更财雄势大,一度雄霸九州。然而因为你老婆不喜欢葡萄牙人,你与她矛盾加剧,走向家庭破裂……”

“宗麟跟葡萄牙人交好,”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而西班牙人也不甘落后,急忙跑来跟我爸爸交往。不过比起热衷与西班牙人来往的权六,我爸爸还是更喜欢同意大利人交友,尤其是搞文艺复兴运动的那些佛罗伦萨人。后起之秀的英吉利人则爱找我爸爸身边的重臣丹羽长秀打交道,他们关系不错。至于法兰西人,最爱去找三河那边的家康他们谈生意……”

“世事如棋,”宗麟叹道,“如今我们大概处在棋局的最接近起初之处。西班牙、意大利、俄罗斯都还没统一,后世的这些强邦大国雏形尚未成型。而最关键的几个人都在这艘船上,伊莎贝拉、费尔南多、索菲娅公主,无一不举足轻重……我真的不重要?”

“你远不及信雄重要,”小珠子又从他另一边肩后转出来说,“帮我保护他,因为你子孙将来也受信雄和他旁边那妞儿关照和庇荫良多。并且你有个曾孙女的庶出女儿嫁给信雄曾外孙儿为侧室,生下一堆孩子,其后代出了个建筑行家……”

“那就是亲戚了?”宗麟拎起信雄看了看,不无纳闷道,“没想到我会跟这个着名的傻瓜成为亲戚……”

信雄愣问:“我很着名吗?”

“算是吧,”小珠子晃到他肩头,幽幽的说道,“倘如没有你引发,就没有后来那场大战。不得不说,那场大战其实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但你的重要远不止于此生,好好活着,生儿育女。悠游岁月,这便够了。”

咔喇一声大响,桅杆忽折。帆影遮覆之际,我随有乐他们避到舷梯畔,瞥见旁边有人剧烈地呕吐。信孝抬着茄子忘闻,只顾往暗处惑觑道:“先前挨你一拳捶肚,那家伙怎么还在吐啊?”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过一名兵丁所持火把,照耀出舱壁角落蜷伏踣跪的人影,却是那毛发稀拉之人张大了嘴巴,往外拽拔一条蠕然扭动之物,其畔那个粗辫壮汉边呕边望,满脸惊惧厌恶之色。

有乐惑问:“他在吞吃什么东西?乍眼瞅去就像好粗一条粪便……”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惊呼道:“不是吞食,却似要吐出……”边嚷边伸出短铳,却又没打响。火光晃耀之下,只见那条怪异之物又往毛发稀拉之人口中钻入半截,蚊样家伙眼疾手快,抬起短弩,嗖的发矢,贯穿异蠕之物留在嘴外的一梢,将其钉在舱壁上。

有乐忙和信孝一起帮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拉住毛发稀拉之人,使劲扯离异蠕之物。不待看清,那条异蠕之物剧烈扭摆挣脱,啪的掉落,眼见霎间呈显之状,有乐他们不禁惊叫:“大便形态的螺旋向上之物来袭!”众人慌乱之间,嗖一声响,异蠕之物扑窜而起,急要钻入信雄张开欲呼的口中。

我本想拉开信雄,但见异蠕之物已有半段滑溜溜地钻入信雄嘴里,未暇稍思,探手便抓住它往外拽拔。这时手臂朱痕又显,其状似是火焰之形。我扯着那条剧烈扭摆的粘滑之物正感恶心,眼前忽亮,它在我紧握之下竟尔着燃。有乐他们抱开信雄,我拉那条炽燃之物急甩出舷外,只见半空之中抛撒焰光星闪,不待看清便自灿然散去。有语萦钻耳颅,却似一时惊怒交加,尖哮道:“你用那东西杀了‘歹势’的爪牙,如此逆天的作弊手段,就算此前我有心要保你们,死圣也不会放过……”

“他在说什么啊?”闻听我含惑悄问,小珠子转出来不安的嘀咕道,“据说‘歹势’是死圣手下最厉害的斥侯,没想到咱们被它盯梢上了。况且还有仇圣,不论哪一个,眼下我们都难以对付。”

有乐忙拽蚊样家伙过来,招呼道:“如果真是要冲着我们而来,我有个办法。咱们赶快穿越回加拉塔那边,引它们撞去见上帝。倘若那个头罩简陋便桶的家伙果真是上帝,岂不是要叫它们吃不了兜着走?”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变色道:“又要回去加拉塔那边?十来年前我经历过了,那里很凶险!后来我一直恶梦不断……”

“除了声称寻找我师傅的下落以外,仇圣到底想要什么,我一时还没想明白……”小珠子犹自嘀咕,“他早就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殷圣仇了。然而就算是殷圣仇这个人,我也未必就真正了解他。人心隔肚皮,何况屡经惨变,从而入魔之后。”

我正要问小珠子该当如何应对四下迫近的凶险莫测情势,随着耳边嗖响,桅索飞曳,从我们头上飒然甩过,又有连声惨叫,数人倒挂半空之上,悬晃溅血四洒。有乐也跟着众人一起惊叫,随即拉那蚊样家伙避到舱门边,催促道:“还等什么?很快我们也要挂上去,再耽迟就真的要跟他们一起‘挂’掉了!”

“你们确定真的要这么干?”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去门里挡住去路,拿着短铳加以劝阻,“虽然我向来反对‘内卷’,主张团结一致。但我不认为‘回卷’是好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索菲娅公主跟着你们这样胡来,除非我先倒下……”

“咣”一声响,忽然有一对大锣钹拍在他脑袋上,苍发蓬松家伙叼着弯折的烟叶棒儿闷头倒下。乱发小子拿着锣钹,在门后叫嚷道:“废话少说,我要关门躲一会儿,你们别挤进来!”

有乐和蚊样家伙被磕在门外,捂鼻叫了声苦,转而另往,急觅去处之时,口中说道:“赶紧穿越为妙,这儿太危险了!”雪氅银裘女子搀扶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后面叫道:“无论你们急着要溜往何处,先把祖传宝剑留下再走!”

“顾不上许多了,”有乐推长利去跟着蚊样家伙,忽有袂风高凌,只见秃头老叟从雪氅银裘女子身后纵出,倏如苍鹰搏兔一般,扑跃猛攫,其势迅疾。宗麟眉头一蹙,抬掌急迎,劲力交击之下,脚底咔嚓一声板陷。秃头老叟催吐劲道沉掌殛压,目透精光的冷哂道,“留下宝剑,或者性命。”

宗麟闷哼一声,皱眉说道:“这个大概是西圣宿老之一,好生了得!”我急瞥一眼手臂,见到朱痕微显拳形,抬手欲挥之时,秃头老叟先即变换身法要避,宗麟乘机催发掌力,将他震回夜空之上。秃头老叟展袂翻翔,势如鹰击,眼看又要猛攫而落,不意海风刮来一大块布,遮头盖脸罩在他眼前。

秃头老叟惊忙后跃,纵回舱顶哨楼之上,揭下那块布一瞧,随手甩开。那块布随风飞抛而落,晃过我眸前,乍刚现出数种大小文字的“退魔会”字样,顷即撕裂开去。一道剑光如电,破风荡击。宗麟接连踩陷数块船板,刹住身形,抬眼瞥见剑光撩空,凝势显出古意图纹,宗麟微哼一声:“又劈了个空。”

披羊皮袄之人绰剑蓄势,转面说道:“它比我快,似又闪到你们那边去了。”有乐急忙催促道:“咱们对付不了它,还不赶快引它去见上帝?”我忽觉诡气骤临,颈后寒毛直竖,伸手刚推开有乐,一道巨大的无形之力撞来。瞥眼之下,似见一影移闪在后。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抬起长铳,突然从舷梯下现身,沉哼一声:“逮着了!”随即砰然大响,震耳欲聋。

烟焰乱冒之间,有乐他们纷纷叫苦:“你又朝我们耳边放炮乱射……”便在那股巨力摧撞我后背之际,我急使记忆里小僧景虎所授步法,抢先挪转开去,瞥见手臂显现刀形痕迹,闪入眸中,便不多想,扬手急朝巨力撞来的方向挥去。

昏暗中有语钻萦耳颅,似是惊怒交加地尖哮道:“你又用它?”我抬臂正要挥甩,巨力先自转向撞离。接连摧毁船上哨楼和剩余的桅杆,倏然荡起一个大锚,破空呼啸,重击而来。就在有乐伸手拉我急避之时,船身忽倾,一阵突如其来的混乱过后,有乐从我旁边冒出来吐水,乱望道,“船翻都翻了,怎么没撞去加拉塔那边……你瞧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只猪从面前游过,不远处还有个鸭子在水里扑腾。然而细瞧又不是很像鸭。迷离雾霭之间,苍发蓬乱的叼烟家伙在叫嚷:“赶快离开水里,船底下有很大的东西浮游出来,正在逼近咱们,其阴影就像一个巨形的腰子……”

“在哪在哪?”昏暗中传来模样娇俏小家伙的声音,我转面寻觑,只见雪氅银裘女子拉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爬上一只小船,她似在远处遥望着我,眼锋如刀,不知说了句什么,没等我听清,手臂又一阵搐痛,低眼瞥见朱痕模糊难辨形状。大浪层层翻涌卷推,将我们和小船隔开更远。有乐拉着信雄,急声叫唤道,“水里好像真有很大的东西要过来,咱们赶快聚拢在一起,趁船身还没沉下去,再撞一次看行不行?”

“你们偷盗我家传宝剑在先,”雪氅银裘女子叫声远远传来,“我也拿住了你们的同伴。想要接回,够胆量就来找我。”

我望不见小船踪影,难免愕问:“眼下若是失散,却叫我们去哪儿找她?”信孝闻着茄子冒出来,拽住蚊样家伙,在旁猜测:“到莫斯科?”

“啊?谁敢去呀……”长利憨笑着,被有乐往前急推,和我撞在一起,摔得昏天黑地,抬眼看见毛发蓬松家伙拍打裤头冒起的火光,在不远处跳脚叫苦,“哇啊,为什么点火烧我裤子?”

“真是水深火热,”我正迷糊吐水,愣望一只小弹跳鱼在眼前乱蹦,宗麟爬在残垣下咕哝道,“喝醉真的很难受。刚才淹在海里,我差一点儿挺不过来……”

“这是哪儿?”我转头惑望四周,眼见浓霾蔽天,阴晦迷离的光景,不禁愕然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电闪雷鸣之间,忽见一根黑森森的铳口抵临。我抬眸惊望,慈祥老者伸着袖炮从墙后转出,乌黑的管口顶住头额,沉声说道:“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于实力。谁有实力,就能改变一切。我们势力之强盛,早已今非昔比。重塑世道、治理天下之日,垂手可及。无论你们服不服,谁又能奈何?像我这样的人除了相信实力,已经不想再相信别的什么东西。假如真的有神,我不介意你们让他来杀我试试?我们雄霸天下,羽翼既成;势已如此,唯神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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