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还是尽量约束自己了,他没去时她基本每晚都是要去跳舞的,有时二人晚上通话或是QQ上聊起,她常说才舞舞去了回来。可自从他到了她那儿她基本没去跳舞了,傍晚常陪了他去散步,湿地或是音乐广场转转,有时也打打羽毛球。
红红的小区在新城区,小区下头不远有条小河,小河边是新辟的湿地公园。一晚二人正在湿地散步,红红的一个街坊姐妹打电话来问她在干啥,红红说在湿地散步呢,过来呀,一起转转。
过了不多大会儿那叫二妹的美女就来了,两眼一眯笑着给他打了个招呼,就挽了红红慢慢走,边走边嘀嘀咕咕说些女人们的私房话。
这二妹他见过,是去景区爬森林公园那次红红叫来做陪的几大美女之一。听红红说过,二妹是她早年的街坊,几大结拜姊妹之一,属核心组成员。
他们在湿地转了会儿,天渐渐黑下来。忽听远处音乐声起,他正张望呢,红红说那边烈士陵园前的坝子里有个露天舞场,过去看看吧。
到了那露天舞场,只见有一二十对男女在坝子里跳舞,半圆形的阶梯上还坐了好多人。他们在阶梯上坐了会儿,红红就技痒了,同二妹下场子跳起来。之后,他也同红红跳了两曲。红红笑他跳舞像扭秧歌,又不会穿花。说你要同我跳得找个老师好好学学。他振振有词说就找你呀,你是我老婆,你不教我谁教我?她说谁是你老婆,爬哟,咯咯咯!
二人说笑着回到阶梯上坐了,屁股刚落地音乐又起。忽窜来一男人,手冲红红一指,红红立即笑嘻嘻跳起跟那男人下了舞池。他本想去请二妹跳一曲,可想到红红刚才的打击,怕自己跳得不好惹人笑话,就坐那儿看红红跳。
可他看了阵儿越看心里越是不爽,什么关系?走上来手一指红红就笑嘻嘻跟他去了,老熟人还是老舞伴哟?既是老熟人老舞伴为什么不介绍介绍?还有,那男人的做派让他反感,那哪是请女士跳舞哟,像该他的,像他是她什么人样!
他虽心里不爽,可还是忍了。他是文明人,知道跳个舞不算什么。就找了话同二妹聊,说对不起了,本来出于礼貌应该请你跳两曲的,可我舞跳得不好,就不好出丑了,不好意思哟嘿嘿!二妹直说没什么。他又说这曲完了我们就该回去了,明天多早我们就得去重庆,她要去肿瘤医院复查。
正说呢,一曲完了,红红朝他们坐处走过来,他就拿了红红的手包迎上去,走两步没忘回头给二妹告别了声。哪想就在他回头给二妹告别时,音乐声又起,刚同红红跳完那男人又追上来冲红红招招手,红红竟又转身回去同那人跳了起来!
什么情况?指一下她就笑嘻嘻跟人家去了,招招手她又回去同他跳了起来!自己的男朋友在这儿坐起,跑去同别人跳了一曲又一曲,太无视我的存在太不考虑我的感受了!醋意加气愤顿时汹涌扑来,他脑袋一热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了,走进舞池用她的手包在她身上拍了下说,走得了,明早多早就要起床哟!
他道罢,大步穿过舞池朝舞场边走去。一会儿,红红笑嘻嘻跟了过来。他按捺着不满和满肚子醋意说,都快十点了,明早上七点的车六点过就得起床,回吧!
红红无语。他又讷讷道,老舞伴了呀?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红红脸上的笑意突的没了,尖声说,啥老舞伴?太掉底子了!太扫我面子了!你当着这么多人怎么能这样?
扫你什么面子了?我也没有拉你出舞场,就是拍了一下说了一声呀?不是说好明天早上去重庆的吗,都几点了……
不用你管!告诉你,我宁肯跳舞也不要你!
这话就严重了,且也太伤人。他是自尊心特强的人,气得颤抖,稍一楞怔立即将她手包摔地上扬长而去。这是红红第一次见他发脾气,许是惊着了,拾起手包什么也没说朝另一条回去的道路走去。
可他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能去哪儿呢?天都这么晚了,他也不可能收拾收拾立即上车打道回攀枝花吧?走了会儿他的气也消了不少,就想还是回红红那儿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何况明天还要陪她去重庆复查。唉,女人就是麻烦呵……
刚到的次日中午,红红就给了他一把家门钥匙,笑说我可是从来没有把钥匙给过别人的,给你把钥匙你想到哪逛逛也进出方便些,嘻嘻!
这下派上用场了,他摸摸口袋里的钥匙,大步朝红红的小区走去。
他进门小会儿,红红也回来了,从眼睑下方翻他一眼,绷着脸换了拖鞋去洗漱,然后冲进卧室躺下了。
他叹口气,也去洗了洗在她旁边躺下了。红红也没赶他去小床,只是翻了个身拿背朝了他。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小气太过敏了,静静地躺了会儿,就柔声哄劝起来,耐着性子哄劝了半天,软磨硬泡的,甜言蜜语的,好歹总算言归于好了。
陪着红红走进重庆的肿瘤医院,他才第一次对癌症有了深切的认识。之前他虽知人们谈癌色变,知道红红是癌症患者,可并没太当回事儿,因为他内心强大,也因为认识模糊和对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的相信。进了肿瘤医院,见到医院里成群的患者,妇科癌主治医生们门前过道上坐着等候诊治的若干妇女,他真的震撼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得了癌症?这么看来这癌症岂不是人民公敌了?
是呵,癌症这个坏东西如今似乎大行其道,杀人害命如入无人之境!母亲是癌症,红红是癌症,那个善良得用自己鲜血喂蚊子的周大个也是死于癌症的。他忘不了几年前原厂里一工友通知他去参加周大个葬礼的情景,忘不了当他看见那么高大个壮汉让癌症折磨得瘦成一把骨头,僵硬的躺在那儿的样子。
这狗日的癌症是个什么玩艺儿呢?它是现代病还是富贵病?大秦大汉有癌症吗?大宋大明也没有听说过什么癌症呵!古时候生活简朴医学科学也落后,可癌症没有找上人类。如今温饱解决了,吃得好耍得好了癌症呵爱滋呵啥奇而怪之的病都找上来了!看来癌症是人吃出来的病,是进化了的现代人的现代生活病。可人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为什么就不能将其绳之以药?
头一天陪着红红进肿瘤医院,他只有震惊,为癌症的猖獗、生命的脆弱和人类的无助震惊。第二次走进医院,他坐二楼过道长椅上等红红,看到那些让癌症折磨着的妇女,年轻的和不年轻的,城里的或朴实的乡下女人,一个个病蔫蔫的,或瘦骨嶙峋,或面如菜色。他才有点怵了,有点紧张了。医院里特有的药味儿,混合了因人多散发出来的人体味儿,形成一种浓浓的特殊的恐怖味儿。仿佛空气里也散发着癌症病毒,让他浑身皮子都紧。才理解了红红的前夫从她查出癌症后一次也没有陪着她来过医院,他这一贯自视内心强大的都紧张,红红那前夫乃严重的抑郁症患者,怎敢迈进这儿?
之后红红去医院他就坐医院门外小花园抽烟。倒不是惧了怕了,他烟瘾不小,要在二楼妇科癌门诊那过道上一坐半天不抽烟,他会哈欠连天眼泪都憋出来的。
此时他躺在雪后的大沙漠里,又冷又饿,可偏偏烟瘾又上来了。他打了几个哈欠点上支烟,看看手里最后的半包香烟,心想这几支抽完了连烟也没得抽了,就真正粮草断绝了!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连烟也没有还叫啥日子?可塔克拉玛干要强行让他戒烟,一杯茶一支烟,坐自己的卡间里嗒嗒敲字儿的幸福生活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环境改变人,真是不错。这儿只有沙子,看不到边的沙子,取之不尽的沙子,谁能把沙子当饭吃当烟抽呢?
他也想念波儿及周林海、杨东和谢世维。波儿如花的脸庞,乖巧的样儿就活现在眼前。却又想起红红,忍不住拿波儿同红红比,波儿漂亮红红也漂亮,波儿刁蛮红红也刁蛮。不同的是波儿是那种清秀可人的漂亮,而红红是端庄美;不同的是波儿的刁蛮略显理智,而红红刁蛮起来那是根本不讲理的!想起波儿他心里是甜甜的,而想起红红他只能叹气摇头。
想起几个石友,他就猜测他们一定在为自己担心。这么多天没有联系了,他们肯定会担心的。几个石友的面影就活现在他眼前,老周的深沉,杨东的狂放,谢世维的内敛与阴柔,都是那么可亲可爱。谢虽是阴一下阳一下的,人其实也不坏。至于他对波儿的觊觎或曰纠缠,那也是可以理解的,虽是脸皮厚了点,可他并没过分嘛。谁让自己横刀夺爱呢?
忽又觉得红红的离去一定另有原因,定是有什么她不愿意告诉他的隐情。就觉得红红还是挺好的,她的刁蛮也好,不接受自己女儿也好,翻脸比翻书还快也好都是可以理解的。就觉得红红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那个热爱生活却又身患绝症的女人的面影和丰腴的身躯、清脆的笑声便又活现在他眼前。
那是四月,他拉着个旅行箱在红红的小县城下了班车。已近傍晚,天上正下着小雨。他下了车慌忙打开雨伞,拉着拉杆箱窜到路边人行道上,才掏出手机给红红打电话,说他到了。
一路红红都同他保持着联系,过一阵就打一个电话问他到哪了。到了红红的小县城在什么地方下车,下车处离她住的小区只有一两百米等等也早就告诉过他了。
红红听说他到了,就说那你顺路口往下走,我马上来!听她语带喜气,他心里煞是熨帖。
他拉着拉杆箱边打量这陌生的城市,边顺街口往下走。雨虽不大,可定是下了些时候了,积水顺着倾斜的街道往下奔流,好在人行道上没有流水,却也水洼处处。他得小心绕过遍布的水洼,免得湿了鞋子。
手机响起来,他一听是红红焦急的声音:你走哪儿去了,咋没看到你?
他看见街边一大门上挂着红红告诉他的她们小区业委会的牌子,以为就是这儿了,正要跨进门去呢。听红红一问才知进入小区的大门不在这儿,转身走下台阶一看,见红红在下头数十米处的街口朝他招手呢!
他赶忙窜了过去,只见她照旧穿着条红色长裙,肩披一黑底白花薄衫,脚上却是一双布拖,早已让泥水湿得水淋淋的。
二人目光一碰,立即都笑起来。寒暄着往小区里走,进了电梯,他看看红红嗔怪地说咋不换鞋,雨伞也不打。红红脑瓜一偏白他一眼说,不是急着下楼吗。他一阵感动,就想抱了她吻。红红嘘了声,指指电梯上方小声说有监控,注意点儿!
他只得按捺着。可阔别的思念像蓄水池早已暴满,一进门他们就搂抱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