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即使用最顽强的秦凤边军来衡量,海州兵能够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依旧缠斗整个下午,这种体力,以及顽强的死不认输精神,放在整个大宋已经是罕见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在场的诸位将领已不在意战局胜负,只记挂着经过这场惨烈的战斗,海州兵还能剩下多少人。
童贯这时也有点懊悔,如此一支顽强的军队,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荣誉啊,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派人出营接应一下……他懊恼的说:“海州兵报上来的兵员是战兵一千二百四十余人,辅兵两千余人。咱家原本想着,这样一个三千人的队伍,居然让船队川流不息的运送补给物资……
啊,本相略略统计了一下,他们运送辎重平摊到每个人头上,每个兵大约需要随身携带四料(两吨)的物资,哈,本相原本准备拿这一点,好好驳斥海州县主薄一番,如今看来,倒是本相误会了……他们一千余人能持续战斗整个下午,难怪需要携带很多弓矢、弹药、燃烧物了。“
长溪(即霞浦)知县刘镇插嘴说:“张叔夜大人曾累次向朝廷举荐雷火兵,听说雷火兵的炮子都是用铁蛋与铅弹,每发一枪,不计火药的分量,光打出去的铅子、铁蛋就重约半两。这一枪发出去,据说价值一贯钱。难怪他们要带如此沉重的行李,难怪朝廷不愿配置雷火兵做为常例。”
刘镇是江宁军帐中非常特殊的存在,他是长溪知县,正九品官。他的管辖地在歙州,如今已经被方腊攻陷。整个大帐中,似乎数他的品级最低,比如童贯是枢密使——武丞相、泾国公;太尉谭稹是太尉,即国防部长;童贯属下亲信王禀是泾源路第七正将,从四品。
即便是睦州团练使王渊属下小偏将、准备将韩世忠,也是从六品……但大宋朝的特色是“以文御武”,刘镇是军帐中唯一的文官,按照大宋惯例,他这个“九品”文官有资格指着“超一品”武官首领童贯的鼻子大骂,童贯还得给对方陪着笑脸,生恐一不小心惹怒文官集团——他活的还不如现代一位小科长伟光正。
所以刘镇虽然官品小,但他在整个军帐中惯常是横着走的,大家议事的时候他想说话就插嘴,不想插嘴就化身“睡觉帝”
……哦,马上军帐中就要增加第二位文官了,那就是与刘镇同品级的海州县主簿时穿时长卿。
刘镇的插话,解释了海州兵携带大量物资的原因,同时也说明了朝廷不愿增加雷火兵这一编制的缘故——花费太昂贵,这不符合大宋的惯例。
大宋惯例是编流民入厢,让民间流浪汉越少越好。而火枪兵走的是精兵路线,训练一名士兵花费巨大,真要这么装备禁军厢军,大宋有多少家底都不够折腾。
太尉太尉谭稹是知道事件详情的,他叹着气插嘴:“张叔夜大人的奏章,王相(王黼)、李相(李邦彦),梁承旨(梁师)都阅览了,可惜,众相一致同意放弃——朝廷养一名禁军,每日不过五十文,再加一升米;可雷火兵只发一枪,养活五名士兵一天的费用就没有了……幸亏海州雷火兵只有一千二百人,如果人数再多一点,天下谁能养得起啊?”
从晋东带领晋东党项蕃兵赶来增援的府州镇将折可求,也顺着这话题感慨:“海州团练才有一千二百余人啊,我见方腊水军开出去的战船上千艘,人一千二百余人战千余艘船,鏖战至夜——这样的军队,果然令人钦佩。”
在场的临安县团练使、新招降的梁山好汉宋江低声插话:“大人,那一千二百名战兵不全是雷火兵。”
“哦!”童贯立刻点了一下宋江:“我忘了你是从海州来的……”
这话一说,大家都别有意味的笑了起来——宋江这伙梁山贼不是朝廷招安的,他们是战败投降的,据说当初让他们走投无路的,正是张叔夜指挥的一千余名“大将”,而那些大将当中,领头羊就是时穿与李彦。
宋江脸上一丝恼怒的红晕一闪而逝,他垂下眼帘,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海州团练是在崔庄团练基础上建立的,据说海州团练分三个指挥,其中左右两厢指挥各自有四百余人,我兄弟林冲担任左厢指挥、主簿时修武亲自带领右厢,时修武的徒弟凌飞带领炮队、我家兄弟孙立则带领骑兵。
其中,炮队与骑兵各有两百余人,骑兵归属于直属队,负责传递军情以及斥候哨探,而左右两箱厢中,一般是长枪手占一半,另一半才是雷火兵……也就是说:整个海州不过四百余名雷火兵。至于剩下那两千辅兵,基本上是伺候炮队与马队的辅助人员——哦,还有军官侍从。“
这个说法,不仅没有让在场的人轻视海州兵的力量,反而让大家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折可求断断续续的说:“四百人……天爷,这仗是怎么打的?”
水上交锋依仗远程攻击加短兵,当然,如果战斗进行到短兵交战的阶段,想想方腊船只的高大与数量,将领们不认为海州兵到了那种情况下还能幸存。所以这场战事,长枪兵、辅兵这些的,都插不上手,这些人已被军帐中的老行伍自动忽略。而江面上持续不断的鸣雷声,也显示这场战斗的的主力是雷火兵四百人,面对的是千名余条战船——他们一直在战斗。
军帐中一片沉默,众人已经想不出话来评价海州雷火兵了。这个时候,江面上的雷鸣声越来愈响亮,不一会儿,军帐外,几名湿漉漉的士兵相互搀扶着跑进来,童贯认出这是派往江对面的查探的士兵,他急忙站起身来,连声催促:“战况如何,快说快说。”
几名士兵稍稍的喘息了一下,脱口而出:“败了!”
童贯劈头就骂:“我固然知道胜败如何——我想知道的是,海州兵伤亡如何?”
报信士兵茫然地相互的忘了一下,答:“未曾听说海州兵伤亡如何?”
童贯跳脚大骂:“你们几个吃屎的吗?让你们跑去南岸一趟,都探听到什么?无用的废物?”
这个时候,下游方向依旧火光冲天。与此同时,黑魆魆的江面上仿佛浮现出无数鬼火,这些鬼火自下游逆流而上,快速的,飘飘荡荡的向江宁府这方向移动,堤坝上巡视的军官见到鬼火出现,以为是得胜的方腊水军返航,也慌慌张张的进入军帐向童贯通报。他们才走到军帐附近,只听刚才返回的几位水军兄弟回答:“败了,他们败了——我等在南岸打听到方腊水军战败。
据说,约四成楼船沉没,两成楼船搁浅,剩下的大型船只,被海州兵沿途纵火焚烧,逃回来的都是一些转舵灵活的小船……据说,海州兵还在逆流追杀那些大型战船,唯有船小才不被注意,得以逃归……“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众人的预料,甚至颠覆了众人的常识。许多人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如何评价。
在他们的意识当中,水战嘛,就是距离远了双方互相扔石头、射箭,距离近了双方跳上去厮杀,谁拳头大船只归谁——但最终的胜利,还需两船士兵相互靠帮厮杀。
海州兵只有四百人,即使加上长枪手也不过一千余人,辅兵可以忽略不计。而方腊水军,光是顺溜放下去的纵火船就有六七百艘,巨型战船,以及四五百人的“小型”战船,不计其数——就这样还能被打败,还被人少的一方逆流追杀……这世界,吗?
这世界,真让人看不懂了。
宋江这时候再度出声提醒:“大人,海州拔头水军乃是当初时修武一手组建,如今拔头水军的统制官是我家兄弟,昔日登州团练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