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杜兰先打破沉默:“这可不是小事口是不是准行,得好好商议。”
杜兰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子,辈分与杰书、德塞相同,都是当今皇上的隔房堂兄。他开了头,大家才活跃了一些,不免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平郡王罗科铎因顺治十五年平定云贵有功,这次又是受利旗份,气比较粗:“户部此奏是正理!人关以来历年征战,旗下官兵个个争先听命,效死疆场,理当赏恤!别处不知,只正红95
旗许多弟兄.实在是家日日增、田产日减,穷困不堪f! 杜兰皱眉道;“就怕扰民太过而失民心。”
简亲王德塞笑笑:“大下府州县千千万万,就拿这四府州县全都圈了,又算得什么?
杜兰领的镶红旗,想必是心存妒忌口苏克萨哈笑吟吟地说:“这次圈地,虽说先题请这五旗,那是因为另三旗折子上得晚了一步。下回全都补上。”
杜兰脸上一红,瞪了苏克萨哈一眼:“我又不是为本旗来争地!
苏克萨哈依然满面春风:“都是为大清兴旺嘛!八旗强则天下安,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谁也想不到,平日嘻嘻哈哈爱说爱笑的费扬古,突然站起身严正地声明:
“依兄弟看来,这圈地之法不可行!
众人一惊。费扬古平日商议国事多半随大流,也有独树一帜的时候,但从没有今天这么正言厉色。
苏克萨哈笑颜不改,语调里却藏着露骨的讥讽:“老兄,你们镶白旗旱晚有一份,着的什么急!
费扬古瞪起了眼珠子:“你当人人都只顾自家庭院田庄,只往自家旗份捞好处么?”激动中他竟走下座位,站在会议圈中心指手画脚,“人关立国二十年了,若至今还不体会太宗、章皇勤政爱民之心,那可真是不肖子孙了!先帝爱民,爱的是宇内万民天下万民,大清版图内一切人民。人关初天下纷乱、土地荒芜,圈地之举尚且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天下一统日见繁荣,又行圈地,就不怕失人心?
鳌拜惊讶地扬起浓眉.盯住费扬古:“你不是满洲人?替谁96
说话?念那蛮子的鬼书,迷一户心窍吧!
费扬占不深他,只管往厂说:“先帝圣明,早看出周地害民,屡下严旨,永不许圈占民间房地,圈占之风刁‘算刹住;十年来天下安定,同家财赋钱粮才得充裕,也才能平定云贵收复厦门.成就天下一统的大功业!
费扬古这儿句话说到众人心里。圈地不同于逃人法,早在十二年前就明令禁止。从习惯和心理巨说.恢复此举大家都有顾虑。至于庄亲王、平郡王一辈年轻王爷,都是在这十二年中长大的,对此更觉没有把握,都迟疑着不知说f ! ,么好。鳌拜涨红一了 脸,努力压住火气,争辩道:”这叫什么活!平定天下一统四海,靠的是兵强马壮,与禁圈地什么相干!如今圈地,正是给八旗劲旅增威,才能威临万民、威镇四海! 费扬古不屑地一摆手:“立国之本是民心还是军威,自有古训,用不着跟你争,就说这地亩不足又是怎么回事?人关之初圈的地都足够多足够好嘛!· 十多年来,或者经营不善不事农桑把农田撂荒,或是不务正业吃喝漂赌还债卖田,回过失又叫唤地亩不足不堪耕种!这样下去,圈地补给还有个头吗了越是懒惰浪荡鬼越得甜头,岂不是要朝廷养着这一大堆懒虫?奖懒罚勤,傻瓜才那么干{这是十足的误国之道,不可行 决不可行! 索尼、苏克萨哈和遏必隆都看着鳌拜,担心他辩不过费扬古;众人也都注目鳌拜.显然认为他输了理落犷「风。鳌拜大怒,无法再维持宰相风度,一推坐墩,大步走到费扬古面前戳指骂道: ‘费扬古,你这背天忘祖的混蛋!费扬古毫不畏缩,直盯着鳌拜,满脸轻蔑:“你要千什么?要讲打,咱们都是战阵里杀出来、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准怕谁分要讲骂,我费扬古不比你少条舌头少张嘴!眼下是议政!既是9 ?
沮宗传下来的成法,我这议政大臣议一议,也得挨你骂?你不过位列辅臣之末,竟敢如此跋危,仗着谁来?… … ”众人连忙劝阻,把两人拉回座位,康亲王责备费扬古,索尼拦住鳌拜,要他们各自谦抑,不要失了大臣的体面。一时间议政场所内乱纷纷的,费扬古在东,鳌拜在西,各围着许多人劝解,倒像是对峙的两个圈子。高高低低的嘈杂,填满了空阔的中左门。
一名笔帖式进门跪察:太皇太后遣侍卫传一旨。众人猛的一静,发现那侍卫就站在笔帖式身后,正冷冷地看着对垒的两圈大臣。这御前侍卫,正是费扬古的儿子楼赫。
众人跪倒,听楼赫朗声宣告:“太皇太后谕知诸王贝勒大臣等,钦天监奏:‘自去年十一月下旬,彗星见,经五十余日,历一十二宿,白光黯然。’此乃上天垂象示警,应力图修省,不难转祸为福。钦此。”
传旨完毕的俊赫,又睁着他那冷静得有如含冰的眼睛,对众人看了几眼,静静地退下。
议政王贝勒大臣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太皇太后命人传旨,原也没什么特别。可是谁敢断定,这不是她老人家对今日议题不表态的表态呢?“力图修省”,是什么意思岔派来的侍卫,又偏偏是费扬古的儿子!
户部的这份折子,众人议了许久。最后议得:“各旗地亩不堪不足者,着副都统查明回奏备案。圈地事宜,待户部尚书侍郎等踏勘回奏后一并办理口”
这样一来,圈地的事就推迟了口
会议后,四辅臣碰头,都闷闷不乐。这是他们执政以来碰的第一个钉子。索尼默默沉思。遏必隆向来难得出声。鳌拜一98
拳砸在桌子上,余恨未息地瞪着鹰眼:
“竟敢藐视辅臣{这样下去,咱们怎么管事! … … 笑面虎:以前竟没看透他!
苏克萨哈带笑不笑地:“藐视辅臣,并非自今日始。就是今日,不也侮弄你一场吗?
鳌拜一愣,陡然想想:“你是说,他给我相面? “还不明白了”苏克萨哈冷笑,“他说你左相马元帅,右相卢太师.按汉字,马卢相连,是个驴字!
“混蛋! ”鳌拜暴怒,直跳起来,络腮胡子都佗开了,额上青筋蛆蚁般扭动,脸也涨成猪肝色。他最不能容忍说他相貌似驴,连同音字同形物都忌讳。若下人犯忌,他早就要他们的脑袋了! 遇上这个费扬古,竟拿他没办法 … … 苏克萨哈冷眼看鳌拜,心里暗暗叹息:怪不得他恼火,发怒的鳌大臣脸憋紫了,又鼻梁长、人中长、下巴长,真和执拗的驴子有几分相像哩I 索尼生气地说: ‘太不成体统了!如此狂傲,无非仗着儿子是御前侍卫,父子们有些战功,唉!”他气恼当然不止为此。辅政以来,每有举措总是鳌拜打头阵,苏克萨哈接二阵,遏必隆善后,他总揽全局,鳌拜的刚勇、苏克萨哈的圆柔、遏必隆的老成持重和他的明智忠心,配合得天衣无缝,博得朝野称善,想望治平。日后他也不难与历代贤臣名相同列于青史。今日看来,怕不容易。冲突开了头,接下去还不知有多少麻烦呢!沉默片刻.遏必隆皱眉说着大实话:“真不明白,今儿议政怎么这么不痛快!· · 一还有钦天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