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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第2页)

花厅倒布置得十分高雅,一堂梨花木嵌大理石的家具,配上一架同样质地的四扇屏风,四墙上的名人字画、青花瓷盆中盛开的秋菊。真有几分古色古香的意味哩!窗外靴声“豪聚”; 费崇儒转身注视,他要好好见识见识这位一手铸成了震动江南、震动天下的明史大狱的人!

门前两名健仆分开珠帘,宁波太守走了进来。两人目光一对,心里都“咯瞪”一跳,不免都呆了一呆,这才拱手为礼,口中寒暄着推让着,分主客坐下。

在大堂上,因为离得远,费崇儒并未看清太守的容貌。现在面对面了,他才吃了一惊:这张面孔他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在什么情况下,他竭力搜寻着记忆,竟忘了说几句应酬话。忽见对方也在凝神地望着白己,不觉有几分尴尬,脸上略略一红,连忙拱手道:

“大人公务繁忙,本不该来打搅,实在有难处,不得不求大人开恩。”

太守仿佛也在发愣,被客人一说,方回过神来,多少有些失态,脸上汕汕的,笑道:“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他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没来由地感慨道:

“乍一见老弟,如同在镜中见到二十年前的… … 唉,老了。老了万”

费祟儒皱皱眉,觉得这叹息好没分寸。自那天听了陆狄初649

一番讲述,他已恨透了这个以诬陷、讹诈起家的恶人吴之荣,并打定主意要向皇上细细票告,要狠狠罚处这个贪婪无耻的家伙 可是一见面,吴之荣的英俊轩昂的面貌、很讲人情的风度.加上这文雅潇洒的花厅气氛,又使他迷惑了。听吴之荣问说“兄弟能给老弟帮什么忙”?他没有多想,张口就说明来意:“大人,陆健陆先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求大人开恩放他出狱。”吴之荣吃了一惊:这人莫非神智有毛病?略沉一沉,说:”陆健身犯叛逆大罪,· 十恶不赦!你竟敢为他讨情?你是他什么人?”说话间,他神色一变,满脸乌云。

“我原先并不认识陆先生… … ”费祟儒一五‘一十地讲起陆健救他的经过,最后说: ‘即使陆先生有罪,我也要报恩。你说吧.要多少钱才肯放出他狱?

吴之荣瞪大眼睛: .你要买他,一命?”说罢仰头大笑,半大方止,“老弟,果然是富商之子,动辄称钱。要知道,偷窃行奸之罪,用钱买下不难;这是十恶不赦的叛逆大罪,准敢行私卖放?况且你出钱买他,能出多少?能抵得过我这黄堂太守的似锦前程么?”他说着,连连摇头,端起了茶杯,自己心里也有些奇怪,碰到这种大有油水可捞的事情,通常他早就下手了,讹诈他一番,弄一大笔钱到手,再把他也栽进逆案中了事:可是对这个年轻人,不知怎的,竟使不出来,大约他太爱。 冶自己厂,对这个面貌与自已相像的人也留情一二。

看着吴之荣连连摇头、一脸不屑的表情,那只端茶杯的手,小手指高高翘起.形如兰花状,和他的年龄身份不相称得使人发笑。就是这兰花指,拨开费耀色眼中云射,心头骤然亮过一道闪电,不由得浑身一震:是他了记起来了,是他!从那年端午节和祖父在山_! 几捕鸟时遇到这个人以后,费耀650

色就把他的相貌深深地刻在心里:这是他的生身父亲,那忘恩负义、毫无心肝的父亲{那时候他矢口不认费耀色是他儿子,也是这样不住地摇头!… … 片刻间,费耀色胸中犹如卷起狂暴的旋风,愤慨、伤感、怨毒、哀怜一古脑儿绞缠一起,使他心乱如森,这样的父亲,一个无情无义、可诅咒的小人!… … 吴之荣见客人不做声,微笑道:“好了,你回去吧,这种事再也莫提勺我不难为你。换了别人,你也得下大狱!

费耀色沉默f 许久,努力平息自己粗重的呼吸.慢慢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珠盯住吴之荣,冷冷地说:

“这位陆先生,你明明知道他没有罪!

吴之荣一愣,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说什么丁”“你为了一己私利,诬陷讹诈,一手造成明史大狱,近百人死于非命,上千人远流边疆、家破人亡.江南百姓恨你人骨,你的仇家遍天下! 至今你还不思悔过,不多行善以赎罪,老天爷肯饶过你么?

费耀色正颜厉色一番话,说得吴之荣毛骨谏然,但他跟着直跳起来,怒喝道.“大胆!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来人.给我拿下!

两名健仆纵身而上,可他们哪里是宫中侍卫的对手,费耀色挥拳踢脚,两人已莫名其妙地重重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吴之荣大惊,正要呼叫招人来救.费耀色一个箭步蹿到他面前,威胁地低声喝道:

“不许喊!我只要你放出陆先生、对你并无恶意。劝你行善也是为你好}你不认识我了?

“你?… … ”吴之荣吓得面色发青,嗓子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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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丁”费耀色一声冷笑,“你不记得镶白旗旗下佐领苏尔登

了了”

吴之荣一愣,瞪大双眼,不由自主地重复着: ’苏尔登

“你总还记得他的女儿吧?

吴之荣面色一寒,像木雕一般,完全怔住了。

费耀色却一句接着一句,冰雹似的向吴之荣砸过去:“十三年前,端午节,盘山道上,你忘了吗?你那个时候新改的名字叫张汉,你说你不认识我们祖孙俩,你拔跟就跑了,你忘了吗?我是费耀色,这名字,你也忘了吗?

…… .你… … 你… … ”吴之荣昏头涨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怪不得看见他就像看到年轻的自已映在镜中的面影.怪不得对这小伙子抱着说不清的好感和好意。难道人世间果真有父子天性这种东西?… … 是的,就是他!目光像小豹子一样明亮,带着某种固执的刚强… … 多少年过去了,往事,不管是受辱还是作恶,都已淡忘,唯一不能忘却的,就是自己曾有过一个儿子。这多半是因为他始终没有生出后代的缘故… … 今天这个儿子竟找上门来了,却是为陆健而来丁吴之荣猛然警觉.乱纷纷的心迅速冷静明晰,他脸上毫无表情,冷冷地说:

“找我做什么?你要什么?

费耀色盯着这张漂亮又冷酷的脸,想不到他竟这样无动于衷,顿时怒火中烧,只觉得胸口就要炸开。他拼命克制自己,大日大口地吞吐着气息,好容易平静了些,立刻冲出几句惊人的话:

“你听着!你认不认我费耀色,我不在乎!我要你放陆健,652

自有我的道理!这里,瞧瞧吧! 

费耀色一下子敞开外褂,从贴身衣袋里拿出了那张防水油布包裹好的圣旨,放在桌上,气虎虎地扬头站在桌边。吴之荣一脸狐疑,打开油布,见到黄色的龙纹绢面上的“圣旨”两个字,登时变了脸色,展开一看,_巨面写着:

特命三等侍卫费耀色往福建、浙江、江苏三省公干,沿途督抚提镇、道府州县均予协助,不得有误。

后面是“大清嗣天子之宝”的鲜红大印口

吴之荣连忙把圣旨供在桌上,双膝跪倒,行了三跪九”p 礼,这才赔笑着站起来,斥退那两个健仆,像是变了一个人.和蔼可亲地说:

“许多年不见,你长得这么大了,一表人材,好一个堂堂男子汉」在宫里当差啦?真是太好了卜· · … 苏尔登他老人家好吗了”对方这么迅速地换了面孔,费耀色反倒手足无措,想到他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说话间不觉和缓了许多:“玛法是顺治十六年去世的,随后我就进宫当差了。”

“唉,你不要怪我不肯认你们。当初苏尔登老人家被流放尚阳堡,是朝廷的罪人,我身为朝廷命官,怎好相认了现在好了,总算父子相认、阖家团圆了,真不容易啊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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