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7号国道旁,有个叫做“旧料场”的地方,像一座大墓园那么宽广。在这个极力防范盗贼,防盗器材销量居欧洲第一的国家,这里不同寻常地完全开放:没有围墙,没有警告标示,没有拴着的凶恶狼狗,也没有大书主人名号的牌子。我们停车时心里想:经营企业却不设防,多么肯信赖别人呀。但我们随即明白为什么主人如此放心。所有展示品都重五吨以上,要有十个人外加一付绞盘,才搬得动任何东西,还要一辆重型卡车才运得走。
有心建造一座仿凡尔赛宫的大庭园的话,在这儿一个下午就能买齐所有需用的物件。想要一只由整块大理石凿成的浴缸?角落上就有一个,活塞孔内已经长出荆棘来了。需要一座通往门厅的楼梯?那儿有三座,长度不同,旧石头磨成优雅的孤度,每一层价梯都有一张餐桌大小。宛如巨蛇的铁栏杆躺在旁边,有的柱头雕成凤梨状,有的没有。现成做好的整个阳台,飞檐上小天使足有肥硕的成人那么大,仿佛得了腮腺炎似的嚷着嘴。陶土做的双耳瓶,喝醉酒似的东倒西歪。磨坊轮盘、廊柱、媚梁,还有底座,这里石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可就是没有庭园长椅。
“您好,”一个年轻人从一座大雕像后面走出来,问我们想要什么。长椅?他把食指挂在鼻梁上思索,然后抱歉地摇摇头。他这里没有长椅,倒有一座精致的18世纪露台,巨石刻制的。如果我们的花园够大的话,他有漂亮的仿罗马式凯旋门,10公尺高,两辆古战车可以并列通过。他说这种东西很少见,一时间,我们想象着福斯坦每天早晨驾着牵引机穿过拱门前往葡萄园的景象而悠然神往。他的草帽上环绕着一支橄榄树叶编成的花环。但我妻看出,这250吨重的东西不合实用。我们答应,想买一座城堡的时候,会来找他。
回到家,录音电话红色的小眼睛眨呀眨的迎接我们回来,表示有人对它说过话。有留言。
首先是一个法国人的声音,我听不出他是谁。他疑虑重重地独白,不肯相信他是在和机器讲话。我们在录音电话中要求来电者留下联络电话,这让他觉得好笑极了。我已经在跟你讲话了,为什么还要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他在答录机中等待着口答,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谁在听电话?怎么回答沉重的呼吸声持续。哈…?哈…?妈的。哈…?答录机设定的录音长度到了,他的咆哮声突然中断。我们再也没有听到他的音讯。
接着是狄第埃的留言,轻快而条理分明地通知我们,他准备率领其他工人,恢复在我家的工作,敲打楼下的两间屋子。“正常情况下”,他们明天一定会来,不然就是后天,还有,我们想不想多养几只小狗?母狗潘妮在古德村有段艳遇,怀孕了。
泰德与素珊
然后是一个英国人的声音,我们记得在伦敦见过他,记得他是个乐天派,其他就一无所知了。不过我们即将熟悉他,因为他和妻子要来拜访。他没说何时来,也没留下电话号码。也许,他们是那种云游四海的英国游人,会在某一天中午时分突然出现,来与我们共进午餐。我们已过了一个月清静无为的日子,家中既少访客,也无工人,可以接受有人来家作客小住。
他们在薄幕时分抵达。这一天我们正在庭院中,准备吃晚餐。泰德与苏珊,满含歉意,兴致勃勃。普罗旺斯让他们兴奋,拉大嗓门大谈这个初次游历的地方。我们的房子,狗,我们自己,一切的一切,在他们眼中也都极好。见面才几分钟,他们便说了好几遍“棒极了”。他们的愉悦让人心情轻松,他们说话像演对口相声,一搭一档全无缝隙,完全不需要也不容许我们插嘴。
“我们是不是来得不巧?我们是典型的不速之客对不对?”
“绝对是的。你们一定最讨厌这样的客人了。要是能喝上一杯的话就妙透了。”
“亲爱的,你看那游泳池,漂亮吧?”
“你们可知道,梅纳村的小邮局印了地图,指示到你家的路径?那家英国人,他们这么称呼你们。他们就从柜台底下抽出这份地图。”
“我们本来早就该到了的,只是我们在村子里撞倒了一个可爱的老头……”
“……呢,其实是,他的车子……”
“是啊,是他的车子,可是他真客气,亲爱的,是不是?而且其实也没有真的撞到,碰一下而已。”
“所以请他到咖啡馆去,喝了一杯酒。”
“喝了好多杯哪,是不是啊,亲爱的?”
“还请了他的几位滑稽朋友。”
“总之,我们现在来啦。我得说,这里实在棒透了。”
“我们就这样闯了来,也真亏得你们高人雅量不见怪。”
接着他们喝杯酒,喘口气,四处走走,不时发出赞叹之声。我那细心留意别人是否吃饱的妻子,注意到泰德的眼光停留在我们尚未开动的晚餐上。
她询问,愿不愿与我们同桌共食。
“只要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就好。一片面包,一块乳酪,就可以了。也许再来一杯酒。”
泰德与苏珊坐下来,继续谈话。我们搬出香肠、乳酪、沙拉,还有一些蔬菜烘蛋,淋上新鲜热番茄酱。他们吃得如此欢天喜地,让我不由怀疑他们上一顿是多久以前吃的,下一顿又打算到什么时候开始。
“你们准备住在哪儿?”
泰德斟满酒杯。呃,并没有预订旅馆。“我们这些人总是这样,全无计划。”只要一间小客房就好啦,他们想。干净,简单,离我们不远。因为,假如我们还能忍受的话,他们盼望第二天再来瞻仰一下我们的房子。一定有好几家小旅馆,我们可以推荐给他们的。
是有几家,可是现在十点都过了,普罗旺斯人差不多该上床了。这时候去敲打人家关好的窗,锁上的门,惊醒旅馆看门的狗,可算不识时务了。泰德和苏珊只好在我家过夜,明早再去寻个旅馆吧。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像演戏似地表示感激之情,直到他们的行李都给搬上楼。他们从客房窗口道了最后一声晚安,我们就寝时仍听到他们唧啾个不停。他们像两个兴奋的小孩子,我们想,留他们住几天会很有趣的。
三点刚过,狗吠声吵醒我们。是客房传出怪声,吸引它们的注意:呻吟声加上冲水声,似乎有人病得很重。
享受普罗旺斯
我一向不知道别人生病时该怎么做才好。我自己呢,生病时宁可一个人静静躺着。总记得多年以前,一位叔伯辈告诉过我:“不要当着人呕吐,好孩子。没有人想知道你吃过些什么。”可是有些人生病时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