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整个世界都属于人类,然后恶魔出现了。要论这片土地谁活得长久,密督因也许应该归属于吸血鬼。”
侍童迟疑,“可是……战胜恶魔的是人类啊。”
教宗沉默,然后说:“看看那里。”
里恩朝着尤斯塔斯所指看去,不明所以。“猊下,那边什么都没有。”
身披白衣的男人缓缓下行,走到石壁间漏出的光柱下方,又指指上面,“有光。”
侍童似乎听出他的猊下意有所指,又好像没听懂。“这里的光太弱了,还是大圣堂的光壁更加宏伟,能把太阳的辉光完全留住。”
年轻的教宗没有言语。
对人类来说,光明是他们驱赶吸血鬼的最终武器,也是分隔他们的永远的界限,没人不向往被阳光眷顾。
可是,有一个人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毅然抛弃了这个权利,他成为永夜的子民,后来又为了追随他的人而变作一盏明灯。
如今那盏灯的光亮变得微弱了,却掩盖不了它的光芒曾堪比太阳。
看着自己头顶上的那束光,尤斯塔斯不知想起了什么,总是游刃有余的脸上掺杂了些微妙的神色。
“对他来说,仅仅是被这样的光照射也变成了一种奢求。”
“您说什么?”
“没什么。”
灰堡教宗恢复原状,慢慢走过这些散落的光柱。“你说得对,别让远道而来的博纳塞拉们久等了。”
灰堡教宗所说的等上一会儿,实际情况却是让博纳塞拉一行人从午夜等到天明。
这跟应对那些贵族可不一样,负责接待的执事从最开始的绷着脸到最后腿肚子都要抖断,他不敢再出声说话,生怕猎人们耐心耗尽,让自己当场血溅三尺。
毕竟除了灰堡骑士,能携带武器的就只有得到入内允许的猎人了。
博纳塞拉们相当安静,他们甚至没有入座,为首的埃德蒙·博纳塞拉站在大圣堂的光壁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由暗色转为越发明亮的巨型扇形浮雕,一步没有挪动,连手搭在武器上的动作都一成不变。
所有猎人都是如此,他们仿佛不知旅途疲累,站上几个小时稀松平常,自然也没人对教宗的放鸽子行为有所抱怨。
——简直不像人类。
无论教会执事还是留守的灰堡骑士,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想法,也为他们十足的职业精神感到赞叹,毕竟这次押送而来的是一位血族始祖,就连博纳塞拉都不敢疏忽,他们自然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铛——”
晨钟在无声的寂寥中占据注意力的主导,伴随而来的便是教宗一行人到来的步履声,执事松下一大口气,脸上禁不住雀跃之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行礼。
“辛苦了。”已经穿戴好教宗正装的尤斯塔斯对他微微颔首,他声音不大,听起来也不像连带着对猎人们表态,在摆手挥退执事后,他来到自己的座椅前拢着手说:“久等了,埃德蒙大人。”
“还好。”博纳塞拉的族长对教宗点头致意,“原本我等可以不必等待,但对于血族始祖弗里亚基诺的处置一事,希望能得到圣座的重新裁定。”
处在等待行列的博纳塞拉猎人有十多个,当他们整齐划一地一齐看向坐在上首的教宗时,面对这些鹰隼般的目光,没有哪个人类能对这股压迫感无动于衷。
而尤斯塔斯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他垂着目光注视埃德蒙,“您对帕托的裁定有所异议,这我能够理解,但请恕我驳回您的请求。”
埃德蒙没有问原因,尤斯塔斯知道他为什么不问。
作为知道“真相”的一份子,灰堡教宗跟博纳塞拉族长都很清楚,现在他们放在表面上的那位高位血族名单其实是五百年前新的灰堡协定订立后产生的新版本,既然是新的,那就必然有旧的一份。
旧名单相当于一份豁免书。
真正古老的、参与过跟恶魔之间的战争,奉献自己化为吸血鬼的人类们,以及为这片土地贡献过自己力量、建立起无双伟业的人们都在那份旧名单上,上面的名字如今还存在于世的只有寥寥数人,但即使历史尘封,借由后代的人类粉饰无数,当新的灰堡协定被签署后,豁免权依然被保留下来。
这也许是妥协的结果,也许是良心的作祟,但毫无疑问,赫尔·弗里亚基诺作为神匠伊诺的其中一位弟子,他做出过贡献,拥有这份无论犯下何种罪过都罪不至死的权力,他的结局最多不过是送入灰堡地下永恒沉眠。
这也是有些吸血鬼无法被狩猎,即使博纳塞拉也那他们无甚办法的原因之一。
如今这位博纳塞拉族长提出这个诉求,听上去像是要为在帕托跟萨利维亚丧生的人类讨回公道,其深层次的目的,他想撼动那份旧名单的豁免权地位,让密督因所有吸血鬼都被纳进猎人的狩猎范围,让所有世俗规则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
然后,博纳塞拉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不老淑女塞拉米亚斯,吸血鬼杀手拉尔修,还是……何塞·伊诺?
不,博纳塞拉高层显然不知道何塞的身份,尤斯塔斯心想。否则他根本没可能安然无恙离开帕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的兴趣处在一个疑似高位血族子嗣的角色身上。
一句对话的你来我往没办法让尤斯塔斯想得更多,他不打算等待,接着发话道:“铲除危害密督因安危的吸血鬼是大功一件,我代表天使教会和信徒们衷心感谢博纳塞拉的勇武。如果埃德蒙大人没有其他要事的话,可随骑士们前往内殿休息,我会安排专人为诸位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