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知道结果。
“没关系,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我保证。”何塞迎上弗林特困兽似的视线,贴在他耳边,“他们那么爱你,一定不舍得抛下你。”
周围幻觉般的扭曲烈焰被柔声熄灭,弗林特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他颓唐地闭上眼睛。
他饱受炙烤的灵魂只有在何塞的话语里能得到片刻安宁。
他甚至不知道何时才是结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弗林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个世上与之相连的血亲,尼奥身死,他也同时知道父母的死讯,即使何塞让他相信那两个人一定还存活于世,却很清楚如果不动作快一些,希望会越来越渺茫。
对弗林特以及他身边的人抱有恶意的罪魁祸首即使现在暂未得手,也绝对不会放过机会赶尽杀绝,确认弗朗西斯先生和贝利亚夫人的安危并迅速与之合流、一同商讨对策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上上策,可迷失海滨的距离实在太远,时间又不等人,万一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何塞和弗林特赶去扑了个空,线索就全都断了。
与其被动等待危险再度降临,不如主动出击,去找那个最可能做下这些事的男人。
只有何塞能帮助弗林特找到拉尔修,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掌握就连灰堡教宗和猎人都无法掌握的恶魔之心的行踪,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因为父辈与子嗣的连系在血液流入身体之时便已经建立,一生都不会消失。
赐予血液之人跟接受血液之人都很清楚,这就是用恶魔之血相连的另一种意义上的血亲,只是何塞的状况太过特殊而已,即使他不愿承认,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跟赛斯特·拉尔修是“父子”,他必须找到他,越快越好。
拉尔修的紫眸里面有道复杂的光,何塞从前看不懂,现在也不懂,他只知道这些人都有两副面孔,他们能把憧憬和敬畏展现给他看,然后转头用冷酷残忍对待其他人。这些人对待人类毫无怜悯,仇恨早已在他们心中扎根,如今他们夺回曾被伊诺剥夺的力量,只会变本加厉地招来末日。
是恶魔之血改变了他们还是时间改变了他们?也诚如被传颂的虚假历史,吸血鬼变成了这片土地新的恶魔。
——别想了,那不是你的责任,别想了。
何塞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目送信鸽飞向天边直到变成看不清的虚影。能飞远途的信鸽非常不好找,更何况目的地还是克拉山脉的另一头,遥远的海边,他们经过的小镇里最远只有能到桑格塔的信鸽,无奈,他们只能先把信送去那里,送到帮助过他们的卡提先生手上,作为弗朗西斯先生的朋友,他说不定能直接传来他们想要的那两人的行踪。
“我们在林子里休息吧,别住旅店。”何塞略带迟疑地向弗林特说出这个提议,观察对方的反应,弗林特明白恋人的意思,轻点了下头,他们随即走出小镇。
离开的时候,何塞回望这个不知名的、只是他们旅途中匆匆路过的平静小镇,这时帕里镇家家户户熄灭的死亡灯火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用力闭上眼睛,才把幻象驱逐出脑海。
雪镇、空屋、冰冷的尸体和狼藉的鲜血,不能让又一个地方因为他们的停留被毁掉,何塞知道,在事情结束前他们只能用谨慎来应对无处不在的突然袭击。
弗林特买了新的马车,何塞把购置的被褥铺到车厢里,从行囊中翻出从艾达城买来的火矿石,这种天然清洁带着微弱魔力的晶矿多多少少能驱散些寒意,他把它们固定在车厢四壁上,刚想让弗林特进来休息一会儿,结果车厢突然向前移动,他一个后仰陷进被褥里,意识到弗林特已经按捺不住开始驾车赶路了。
“趁着我们两个都能行动自如,尽量走远些。”弗林特的声音通过车壁从前方传来,他之前的确已经身不由己地“好好休息”过了,太阳斜斜地挂在前方,弗林特用手肘刮下车厢前门的锁扣把何塞关在里面,不许对方出来自虐,并说:“睡一会儿,我会为你计时,然后在你醒来后准确告诉你睡了多久,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这么紧张,何塞,你在透支你自己。”
几个月的时间里何塞从来都没有睡过,他确实不清楚自己能坚持多久,近来他也发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不济,如果不能在弗林特需要他的时候打起万分的精神,他可能无法原谅自己。
车厢里传来窸窸窣窣躺下的动静,弗林特面沉如水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这表情稍纵即逝,他凌厉地看了眼前方的路途,驾着马车向更深的内陆走去。
——可惜在久违的入睡后,何塞没能得到无梦的睡眠,难掩的思绪在梦里得以体现,而这次他的梦非常令人熟悉,几个月前他经历过这个不祥的梦境,尸骸堆砌而成的山丘上弗林特浑身浴血,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看,何塞站在谷底寸步难行,嚎哭的骸骨拖着他的腿想把他拖进血色泥沼中,这一次何塞发现这里的尸骸更多了,山丘上多了些熟悉的面孔,是帕里镇的居民,他看见茉莉,被血染红的女孩抽泣着向他伸出手,张嘴像要说些什么,可何塞听不见,这个梦呈现的是个无声的世界。
而在他艰难地靠近尸山,再度向顶端的弗林特攀爬时,阻力不再是从血中涌现的人影,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阻止他继续向前。
何塞回首,目光撞上一双紫眸,拉尔修面无表情地拉住他,而在男人身后,弗里亚基诺跟塞拉米亚斯、还有些他并不知道名字的人正用同样的表情站在血湖中,他们有的如烧了一半的蜡烛身体融化,有的面目全非,只剩下岩石般的外壳,何塞甚至辨认不出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