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为小美人们满上酒,孟约才开口:“翻过年去,我和我爹就要去南京。”
“你家生意如今都做到南京去了,不对,若只是去做生意,去去就能回,你不至于摆这么大阵仗来招待我们。”
“我爹被举荐到江宁织造为主事,明年要去就职。”
小美人们一时间竟无人答腔,她们并非因孟老爷眨眼要去做官而沉默,而是因为孟约这一走,就要去南京定居,很可能三年五年都不会回来。就是回来又怎么样,她们那时恐都已嫁了,嫁得近还能有相见之日,嫁得远……许就是一辈子也再见不着面,只能偶尔音书相传。
还是许妍先反应过来,举起花朵一样的酒杯说:“祝孟伯父鹏程万里,愿阿孟得觅良人,一生安好。”
小美人们虽是不舍,祝福却不能不道出来,遂参差不齐地祝贺,倒都带出几分喜庆来。酒喝得多后,小美人们才开始发癫,这个抱孟约大腿,那个搂孟约的腰,酒气醺醺地叫孟约不要离开她们。
掉泪的掉得好不凄惨,仿佛孟约不是要远行的小姐妹,而是负她们一生的良人。嚎叫的喊得江边尽是鬼哭狼嚎,仿佛真有山野中的狼在对月而啸,还有发嗲的,撒娇的,娇声骂,威胁的……
斜阳与雪融成一片浑金时,孟约一一把小美人们送上马车,然后又看着马车一个一个把她们带远,最后江边只剩下了她和一干仆从侍女。她站在江边,饮满腹冷风后,饮下盏中一点余酒:“都要好好的,你们乖,我就还回来。”
次日,小美人们醒来,就知道孟约把酒具送给了她们,这套琉璃酒具委实极好,看着便很贵重,谁家的侍女也不会悄无声息就把东西收入库中。小美人们抱着酒具是又哭又笑,最后多半要恨恨,临到要去南京时才告诉她们,一走还不知会不会回,真没良心。
此后,小美人们聚得更勤,直到新年临近,被家中长辈约束在家中准备年节,这才消停。
在小美人们消停时,孟老爷接到江宁织造公函,命他在明年二月上旬之前抵南京就职。随公函还有朝服公服祭服常服,每式各两套从头到脚,皆是春冬二季穿的厚料,孟约表示惊奇:“爹,九品怎么会有朝服,九品不是不用上朝吗?”
“朝服并非只朝上诸公才有,凡官员皆有,大祀、庆成、正旦、冬至、圣节、颁诏、开读、进表、传制都需着朝服。”
孟约:忽然庆幸没穿成个男的,这些衣服,什么配什么,什么场合穿,想想都头疼。
孟约觉得头疼,孟老爷却因做布料生意的,对这些了解颇深,反而不费什么劲。再者,送来都是一套一套配好的,放时分门别类放好,穿时便不会出错。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孟约脑子里渐渐只剩下一个槽点为官大不易!
第二十九章 隔开世上风雨
因渐渐有同县故旧知道孟老爷明年要去南京做官,哪怕只是从九品,那也是从商户到官身的巨大跨越。孟老爷连轴转吃一轮席面,便吃到年三十,如果不是家家户户都得各归自家团圆,孟老爷的席面恐怕还得吃下去。
二月上旬就得就任,最好元宵节前便启程,但孟老爷心疼孟约,想叫她在鹿邑县与她的小姐妹们再好好聚一聚,看看花灯,猜猜灯谜。南京的规矩还不知道是什么样,日后未必还能有这样松松快愉的日子,毕竟鹿邑县只是个乡下小地方,也一向不出什么士族高门,规矩从来就不大。
初一各家拜过年,初二走亲戚,初三,小美人们无事,就开始相邀各家串门。孟约见家里水仙开得好,去谁家都带一盆,小美人们是又欢喜,又难过。欢喜的是花开得真好,难过的是素日好友不日便要启程。
“去年我们还一起赏花灯说良人,今年,嫁的已嫁,将嫁的将嫁,还有个阿孟要上京去,诶,离别当真好苦。”
“难免的,我们就不说离别苦了,正月里愁眉苦脸多不好。”
小美人们说着说着,便提起已嫁的闺阁好友,有两个还是年前腊月成婚的呢。这两年暂且还没什么好说的,小美人们说的是更早成婚的:“看她啊,真觉得好没意思,从前那般爽快,如今却仿佛绵里针,笑不是笑模样,想哭也不是个哭样子。”
“成婚的又不止她一个,你却单说她。”
“正是,也有过得比蜜甜的。”
“日子如何,端看怎么过,命如何,端看怎么活,不过是各个做个人的思量罢。”
不知不觉得,上元便至。
今年花灯在城中孔庙前街道上举行,因天气晴好,又在城中,看花灯的人尤其多。你挤我我挤你的,把小美人们伤春悲秋的心情挤个一干二净。
到次日东门送别,小美人们一个个嘤嘤嘤的,叫孟约心酸眼也酸。小美人们送她好些临别赠礼,孟约还小美人的礼是一人一支花簪。花簪上有二十二朵花,代表旧年闺中二十二个小姐妹,花也不是同一种,而是呼应一人一套的酒具,难为工匠将花簪做得一点也不喧闹,错落花开,精巧别致。
东门一经别,阳光晴好,春风化冻,古南京城,也越来越近。
路途中,孟约思考了一下南京没有迁都北京这个问题,书中的世界也许没什么道理可讲。再者,明成祖迁都南京是为镇守国门,但眼下的北京可不能算过,要说国门,那得迁都到现代都属于俄罗斯的土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