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子们这才想起了怀里的一锭银子,有的掏出来在手里掂,左看右看,有的拿着往前走,有的捂着肚子,掏都不舍得掏出来。
戚芳华用勺子敲打桌子:“喂!那位大哥,光膀子那个,来,吃一碗!那么大汉子,一碗粥都舍不得喝,怎么娶老婆?谁敢跟你呀?”
那大汉拉着一个一起过来,看着兰香,眼珠子里恨不得伸出手来,问:“一锭二十两,你换得开?”
兰香:“一两一吊钱,谁先换,两吊!第二个换,二两三吊,第仨,三两四吊,第四个,没有优惠!大哥,快点吧,晚了,好生意算别人的了!”
这些人穷得叮当响,从来没有过一两银子,也从不关注怎么兑换,听兰香说得热闹,两个一起举起了银子:“一起换,都是第一,行不?”
兰香兴高采烈:“俩大哥,太行了,孬,来数钱!”兰香接过一锭银子,放到怀里,胡老孬数了钱,递给两个后生,说:“牛三儿,嫑都这么白吃了,想办法置点产业,娶个媳妇儿,得有个后。还有你,路生,也多往后看几年,嫑只看当下。”
兰香:“孬,你真乖!戚妹子,你看,我眼光咋样?”
戚芳华:“不是胡奶奶眼光好,是胡爷眼光好,这点,胡奶奶别贪天之功。”
牛三:“盛饭呀?我给了饭钱了,老孬已经除下来了。”
戚芳华:“盛饭当然好,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今年多大了,娶亲了没有?”
牛三:“这是俩问题,我不答,吃亏。”
兰香:“大哥,看在我们家孬的面儿上,你就依了吧,亏哪了?”
牛三:“二十一了,娶谁呀?我想娶,也得有人想嫁。我问你,想嫁给我不想?你一叫花子都不想,我想娶皇姑,人家也得看得见我。”
戚芳华:“好口才!你真想娶我?不嫌我二婚头?”
牛三:“八婚头也不嫌,我有啥可嫌的,凭啥嫌?”
盛饭。牛三端起来,挪开两三步,蹲着,慢慢喝,一边看着戚芳华,越看越耐看。
一碗一碗,一锅一锅,第二锅小米粥还没有卖完,叫花子已经全都吃过了,没人吃第二碗。手里的铜板,放到第二天再说,这一碗进肚,已经是天堂的日子了。
吕希圣带着两妾,钱正酣带着一妻三妾,始终站在远处看,谁都没有说话。吕希圣看看俩小婆儿,感觉那四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话,四片嘴唇,死死黏在一起,纹丝不动。
吕希圣害怕了,他特别后悔把尤素箴扔出去,被她打骂一辈子,她还是自己老婆,现在倒好,一扔之后,夫人变路人,成了一个叫花子的娇妻,还当着自己亲亲热热黏黏糊糊,此情此景,比戴一百顶绿帽子都难受,谁知道她跟这个老叫花那个……唉,不想了,回家,睡觉!
钱正酣今天看见了获嘉令的老婆和一个老叫花怎么和怎么,那白的银子,黄的黄铜,闪着光,在那么多双手里来来回回。而自己在这里的一家五口,只有那么一锭,还不敢掏出来,万一被这些叫花子抢走,我他娘的跟谁说理去?
告状?我就是堂堂县令,我被叫花子抢了,我再去告,去哪里告?刺史衙门还是大唐皇帝的金銮殿?我还是把自己的脸当个脸吧,这不是屁股!
钱正酣混蛋,也迟钝至极,他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身边的女人。
在这里,钱几乎人人有,而且,贫富差不多均等,最穷的反倒是他这个县太爷;不均等的是女人,那么多人没老婆,他一个独霸四女,还是最穷的一个,这态势,一旦失控,说不定自己的命就会搅进去,王可九就是前车之鉴。
吕希圣带着俩小婆儿四下里转转,是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能不能离开,怎么回到自己的获嘉县衙。没了老婆不要紧,正不想要呢,将来,只要在老岳父那里糊弄过去,说不定,小姨子还会睡到自己床上呢。看模样,小姨子比老婆温婉和善多了,总不至于一到夜里也破口大骂,还得跪着给她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