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等人推门进来,偷眼观察邵勇的神情。看邵勇满脸风轻云淡,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邵勇,你打算怎么办?”
家有轻声问。
邵勇见几个兄弟情绪低落,温和一笑,“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还用说吗?当初你从红星厂辞职,我们哥几个就是想留,也留不成啊!”
栓子对当年的遭遇愤愤不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邵勇不接手干,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邵勇前脚离开,他们后脚被扫地出门。厂子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干到今天,有他们的心血,就这么离开了,他们舍不得。他们相信邵勇心里,不会像面上这么无所谓。
“一个和尚一个姓,一个寺庙一个令。这次是转给个人经营,不用想都知道,换谁也不会用咱们,谁不用自己直近人?”
家有说话有气无力,没精打采,打了个哈欠。他一想到,要离开钢厂,出去找工作,就浑身没劲儿。
“真羡慕文明啊!这小子好命,回村里当了村长,不用像我们这样糟心!”
柱子想试探出邵勇的心思,嘴上抱怨,眼睛瞄着邵勇,察言观色。
“邵厂长,我来南大洋一晃五年了,之前也走过几个厂子,干得都没有和你干这么顺心。我是哪号人?不说,你也知道。也算知根知底。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厂子转过来。我愿意跟着你干!”
贾大拿竹筒倒豆子,哗啦响。他不像家有、柱子和栓子,跟邵勇从小玩到大,没有血缘,却情同手足;说话留有余地,以示尊重。他就是程咬金的性情,有话喜欢直说,不这样能把他憋死。
邵勇认真听着,没有表态。转制钢厂可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这么简单。他心里默默盘算过,现在拿不准的有两块儿:一块是价格,一块是人心。
听说这三二天,转制的方案就会公布。转制需要钱。钱是硬头货。虽说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一分钱憋倒英雄汉。这样的滋味,南大洋人都有体会。
厂里的弟兄不隔心,愿意跟自己干,让他非常欣慰。可还有一块儿。厂里用着村民一百多万的集资款,利息比信用社略高。
过去,厂子是集体的,村民扣大棚、卖肥猪,有了钱,就零钱凑整钱,存到厂里。如果转制给个人,乡亲们还会不会相信自己啊?如果出现挤兑,自己拿什么兑现?
可面对兄弟们期待的目光,邵勇不能就这么一言不发,他清楚全厂职工,都等着一颗定心丸,可越是这样,他越要稳准,不能把事儿办得秃了反障,坑了全厂人。
“家有、栓子、柱子、大拿,你们的心思,我都清楚。你们放心,我一定努力到厂子转过来。”
听邵勇说出这番话,众人的心算是彻底放下,屋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太好啦!太好啦!邵勇要是钱有问题,我们哥几个也能凑点!”
家有抢着说。他怕邵勇为钱的事打退鼓鼓。
“没错!这回我们都想好了,让我们出人,我们出人;让我们出钱,我们出钱。厂子是我们的孩子。别人养着,我们不放心!”
栓子亢奋得直嚷嚷。现在,压在他心上的石头搬开了。上下通气,不咳嗽。栓子说话干脆,像放二踢脚。
“我跟栓子想的一样。就是砸锅卖铁,咱也要干。”
堵在心口窝的拳头拿开,柱子说话的底气特别足。
“就是让我卖血,我要是皱皱眉头,就不够朋友!”
贾大拿摆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
邵勇伸出双手,打出停止的手势,“我说,咱们别搞得像成立敢死队似的,没你们说得那么严重。你们手里的钱,都是血汗钱,还要居家过日子。我心领啦!”
“你们帮我分析分析,乡亲们存在厂里的一百多万,要是厂子转到我手里,乡亲们会怎样?”
家有、栓子、柱子和大拿,你瞅我,我看你,都沉默了。沉默!铁一样的沉默!压得人们简直要窒息。
过了好一会儿,家有抬起头,小眼睛眯笑着,“我分析,凭邵勇你的威信,凭我们哥几个的能力,凭这些年厂子的发展,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只要我们厂里的职工不动,再做做周围亲属的工作。我想,不会出现挤兑!”
“我赞同家有的分析!”
“我也这么看!”
“我也是!”
栓子、柱子和大拿,都抬起头,眼睛明亮而清澈,眸子里跳跃着一朵炽烈的火花。
“那咱就定了。今明两天,大家下去摸摸情况,侧面打听打听。大拿负责厂内,家有、栓子和柱子包各自的组。如果条件允许,顺便做做安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