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愣了一两秒,两人不约而同的问:“你还好吗?”
凌菲急促的道:“我在陆地家,快来。”
她挂掉了电话,汗珠顺着耳后跟往下流,他在等我的电话,他会来吗,有危险吗。她立即后怕不已,冲到窗户边往街上瞧,这是一幢位于城中心的公寓楼,楼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柳树,经过的黄包车,来往的行人,在位于三楼的凌菲看来,一清二楚,她喘着粗气拉上窗帘,蜷缩在一片黑暗中。
窗外,滴滴的电车喇叭,黄包车夫的吆喝,女人的讨价还价声嘈杂出一部市井交响曲,她拉紧丝巾,拉的几近窒息,掀开窗帘的一角探头出去,把脖子伸的长长的,她不明白做这个动作的意义所在,仿佛在明媚的春光下瞥见他的这一眼,是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眼。
楼上的人家倒下来一盆水,洒湿了凌菲半个身子,女人夸张的道歉声,“对不起啦,对不起啦“,那意思像是活该你被泼,你鬼鬼祟祟的在看什么东西。凌菲窘的缩回脑袋,窘的抬头望屋檐,屋檐挨近蓝天,边沿上有一抹白云,像海边荡起的浪花,整幢房子裹在暖黄色的光线里,仿佛一块金子要坠落到蓝澄澄的大海里去了。
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般,墙上的挂钟敲了三下,曹璐依然没有到。
凌菲彻底的倦了,她坐到大门后面,冰冷的地砖令全身凉的发麻,她就那样执着的坐着,直到从门缝映射下来的光线一寸一寸的消失,她才意识到该下楼去买羊膏了,陆地快回来吃晚饭了。
无心披外套,穿上高跟鞋走出大门,楼梯是灰色的水泥砖,踩到上面响的惊心动魄,她失魂的往下走,在二楼的拐角处,一双手突然伸了出来,将她拉进昏暗的墙背后。
来不及反应,那人道:“别出声。”
恍然间凌菲喜极而泣,她默默的抽泣着,试图打量他的脸庞,可光线是那样的暗,她只看得清他晶亮的眸子在不安的闪烁,在黄昏迷离、媚艳的光景里,那双眸子写满繁杂的心事,欲罢还休,望眼欲穿。
她离他如此之近,他的呼吸无力而坚决,凌菲直直的迎向他的目光,等他说爱她。
他把拉她的手放了下去,却看着她不说话。
“我早上去咖啡馆等你了,你没有来。”
“我知道。”
“小莲姐被他们抓了。”
“我也知道。”
“那你知道我很担心你吗?”
“我……“他欲言又止。
她终于“呜呜”的哭开了,“你知道我这几天哭了多少次,我真的很讨厌我哭的样子,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可是你偏又惹我哭,你老是不理我,你害得我一点都不坚强了。”
他抬起胳膊想扶她的肩膀,顿了顿,又垂了下去,“周小姐,你是站长夫人啊。”
凌菲咬着嘴唇,胡乱拍打他的身体,从他的脸打到他的胸口,她恨他装做无事人一样,恨他冷淡她,恨他敬她,远离她,她哭着打着,打的手生疼,然而他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般,动也不动。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你走啊,走啊,永远别让我看到你了。”
曹璐的身子动了动,像是他要往前迈步离开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的丈夫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她压低声音嚎叫,蒙在嗓子眼的呐喊尖锐又沙哑,像找不到家的方向的雏燕。
他终于抱住了她,将令他牵肠挂肚的女人紧紧的揽入一团炙热的火里,呢喃着,“你还好吗?”
他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凌菲道:“不好。”
他越发抱得紧,他的能言善辩哪里去了,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的本领哪里去了,她伏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那你还好吗?”
“我要去救小莲,她是我的妻子,以后你自己保重。”
“你要去救小莲姐?”凌菲将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去,我陪你,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凌菲……”
“你还想说你和小莲姐是夫妻的谎话吗,你真的心甘情愿看到我和陆地结婚吗,我们一起完成你的任务,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凌菲,我走不了的,你必须要活下去,好好活着,你是站长夫人,没人敢欺负你的”,他用指尖一遍一遍的擦她脸上的泪水,“如果我还活着,我会来找你的。”
“你说话算数?”
“算数”,他孩子似的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凌菲破涕为笑,她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头,幽幽的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着,她贴近他的胸膛,他猛然抱起她转了半个圈,警惕的将无名指放在她的嘴唇上,凌菲瞪大眼睛侧耳倾听,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轻的,如同猫狗经过,沙沙的悉嗦作响。
愁云惨淡万里凝(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