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悠长的梦中醒来,端木欣一身大汗淋漓,贴身的里衣也带著黏腻,但出过汗後降下来的体温,却令他感到好过许多。
他睁著还惺忪的双眼,出了会儿神,侧头望去,被枕在床畔近在咫尺的脸庞吓了一跳。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左手被握在身旁人的掌心里,且似乎是相握许久,贴在一起的掌心有些汗湿。
他清醒时这些微动静,立即惊醒了守候不知多久的端木瑢予。
「欣儿,可觉好多了?」端木瑢予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抽出一手关切地抚上他的额,已然消退的温度,让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端木欣愣愣地望著他,向来仪容整齐的师父脸上居然残留著刚睡醒时的印痕,衣袍皱得不成样子,神情亦显得十分疲惫,但凝望著自己的双眼,却带著浓浓的喜悦。
端木欣又是惊诧又是困惑,师父怎麽会这个样子?他欲相问,喉咙却乾涩出不了声。
端木瑢予看他惊讶的神色,看了看自己,顿时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未做解释。
除了头一天端木欣曾醒过一次,之後皆是不断昏睡,高烧也是反覆退了又烧,接连数日,总不见好。端木瑢予日日夜夜衣不解带守在他身边,连开始以为只是小毛病的秦隼也重视起来,时时来探看他好转没有。
当然,这些病中的端木欣一点不知。
「欣儿,吃点东西再睡吧。」
端木欣轻应了声,靠坐在床头捧著茶盏,有些昏昏沉沉地陷入思索。
对了,他似乎是病了。那天有个人来寻衅,不知怎地就打起来了,後来师父赶到……那麽,现在应该还在客栈里。
「师父,我睡了多久?」
「已有五日。」
五日?浑然不觉光阴流逝端木欣又是一呆。不过是睡了一觉,竟然过了这麽多天……
吃了碗粥後,端木欣又觉困意上涌,於是沉沉睡去。
端木瑢予见他睡得熟了,为他宽衣擦身,细细地从头擦拭到脚,换上乾净的衣物,把被角掖了掖。
端木瑢予凝目注视著床上少年好半晌,见他睡容安详平和,一直悬著的心终於落到了实处。
这几日,端木欣一直在昏睡,端木瑢予几乎以为他会这麽一睡不醒。
他心里一直很後悔……那日欣儿问他的话,他还未来得及答。他想亲口对他说,却害怕他就这麽一睡不醒。
──快一点醒来吧!
好几次,端木瑢予执著少年的手殷殷期盼。
端木瑢予不清楚什麽是夫妻之爱,可他明白,这个少年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烧退後,端木欣又将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康复。
这几日里,端木瑢予将端木欣照顾得无微不至,更时时有亲腻之举,以前师徒二人也是颇为亲近,可是端木欣觉得如今又多了些什麽……令他又生起了希望,一方面又颇感不安。
「我说端木兄,你能不能专心些?」正与之对招活络筋骨的秦隼见他分神,连忙收住刺向他右胁的剑,同时不满地埋怨:「要是秦某不小心在你身上刺出一个窟窿,等会儿就得自断一臂到尊师面前谢罪了。」
端木欣淡淡道:「不会,看在江前辈分上,顶多要你根指头。」
秦隼一个寒颤,还剑入鞘,环胸抱臂倚著廊柱,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端木前辈对你实在不是一般的好啊,」秦隼回想起当日情状,不由感慨道:「你连根毛都没伤著,就要人家一条手臂来偿。」
「……师父他只是一时气急,说归说,不会真的做。」虽是如此说,端木欣垂落的目光却掠过一丝迷惘。
「一时气急?」秦隼失笑道:「我看端木前辈可比任何人清醒,你难道没看见他当时说话的神情?是了,那时你站在後头,自然是没看见……」
那时秦隼与端木瑢予正面相对,自然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乍看之下温和的笑颜,眼底却是一片寒漠,如同冰封千里般的森寒。任谁也不会错认那双眼里隐藏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