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著两人相对私语的模样,端木瑢予笑容渐淡。
然而想起病中的少年紧紧捉著他不让他走的模样,说要自己爱他如夫妻之情,难道只是一场幻梦?
还是与同龄的女子相处,才明白女子之好,对身为师父的自己只是一时迷恋?
只要一想到欣儿会喜欢上南姑娘,会将女子娇柔的身躯搂入怀……端木瑢予眉头越皱越紧,按在廊柱上的手也不自觉使上了力,待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一层薄灰自移开的手上抖落,廊柱上也留下了淡淡的印痕。
苦笑了下,端木瑢予摇了摇头。这样不是很好吗?欣儿的出身……让他受了许多男子欺辱,能够与女子在一起,得娇妻美眷,对他才是最好的吧!
但端木瑢予自顾自地想著,却不知自己是误会。
南怀瑛确实常常私下找端木欣,可笑容含讽,言语藏针,完全不是端木瑢予看到的那回事。可先前师徒两人私下独处,端木欣又不愿言及所谈何事,端木瑢予不免想岔了,以为是小儿女私下幽会,互生好感。
而另一厢,端木欣也是有口难言,南怀瑛的处处刁难固然令人烦闷,但师父的疏远更让他心中酸涩,在家闷了几日,实在受不住的端木欣找了藉口出门,不料端木瑢予却也跟来,让端木欣有些忐忑。
然而却是他多虑了,端木瑢予只是想缓和两人近日相处的尴尬,因此矛盾之处只字不提,只是话些家常,陪端木欣出来散散心,瞧瞧街上热闹,并无他意。
路过一家点心作坊,端木瑢予闻到酥饼清甜诱人的香气,忽然想起端木欣最喜爱百味斋的核桃酥。以前自已总是拿这哄他,总说等他病好了就买一盒让他吃个尽兴,虽然知道欣儿一向懂事,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他,把他当孩子看待。
「欣儿,你先上茶馆坐坐,为师稍後就来。」
端木欣虽然不解端木瑢予要做什麽,却也未多问,进了右手边的茶馆,上了二楼,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要了些茶水。
啜了口茶,抬眼,邻桌的一名华服公子轻摇摺扇,饶富兴味地望著自己,似乎在赏玩什麽极为有趣的事物一般,却奇异地让端木欣生不出反感,甚至隐隐感到几分熟悉。
那张笑脸,自己日日对镜都能看见。
他是谁?
怀揣著用油纸包好的核桃酥,香酥的气味淡淡地从中溢出,端木瑢予快步往茶馆走,想像著欣儿高兴的模样,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不过片刻,茶馆已耸立在前。他看见他的欣儿正站在门口处面向他,那一瞬间,他以为欣儿是在里头坐不住而出来等他,但紧接著他却发现欣儿目光所指的是另一名陌生男子,神情微妙而复杂。
那样的神情……他从未见欣儿在外人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
隐隐的期待渐渐淡去,端木瑢予脸上的笑容也悄悄敛起,因为太过惊讶而放缓的脚步,终於停顿不前。
端木欣不知道师父是怎麽了,出门时还好好的,回去的路上却失了笑容,看著自己的目光温柔而抑郁,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麽一样,只是他正为另一件事烦心,一时无心探究。
两人前脚入了家门,黯淡的天幕就降下了雨。
端木瑢予回房,才发现自己特意买来的核桃酥还没给欣儿尝过。
只是一想起白天在外,欣儿毫不抗拒地任由陌生男子的手抚上他的脸,端木瑢予就心烦意乱,捏著油纸包的手不自觉带上了劲,将里头的酥饼碾碎成末,碎裂的声响让他猛然回过神,望著手里塌扁的油纸包苦笑。
看到欣儿的目光停驻在他人身上,他就觉得烦躁不安,看著欣儿被别人碰触,他就想打折了那人的手,看著欣儿跟南姑娘在一块,他就想把欣儿拉走……这麽多又紊乱的情绪,端木瑢予从未经历过,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麽了,一切都显得杂乱失序。
因此当在欣儿门外,听见少女正用言语污辱他的爱徒,想让欣儿离开他身边时,端木瑢予只觉一股怒气涌起,不假思索地便推门进去。
「走?谁要走?走到哪里去?」
「师父……」他怎麽来了?端木欣心里有些著慌,却仍勉力镇定下来,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攥紧成拳。
一身月色长袍的温雅男子向两人看来,端木欣回避了他视线,南怀瑛则眼神闪烁。
原来帮两人看门的秦隼一脸无奈地倚在门边。可不是他不尽责,实在是端木前辈出手太快;反正拦也是拦不住,可怨不得他。
原本是想让师妹跟端木好好把话谈开,结果……私心里,秦隼倒觉得端木瑢予来了未尝不好,他还是希望端木欣能回头。
而屋里原来僵硬的气氛,在端木瑢予闯进屋後更形诡谲。
突然被打断了谈话,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连一向灵敏的端木欣都有些无措,更不用提愣在当场的少女。
「欣儿,南姑娘,你们两个刚刚在聊些什麽呢?」对於渐渐险恶起来的气氛,端木瑢予似浑然不觉,仍一脸笑容地道:「是南姑娘要走了吗?也是,虽有秦贤侄陪伴,姑娘家在外仍有许多不便,离家月馀,令尊令堂也该担心记挂了吧!」
南怀瑛闻言俏脸一白。端木师叔他……他竟是在对她下逐客令!
再委婉的辞令,也掩盖不了对少女而言残酷的事实。
秦隼见情形有些不妙,接道:「师妹,端木前辈说得有理,我们出来这麽久,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