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难题。
看他不说话,她觉得再坐下去也没有意思,便站起身来,把衣襟和下摆扯一扯平整,又掠一掠发鬓说道,『该回去了吧?』
『再坐一下,我还有话说。』
阿珠不即回答,心里在想,这一坐下来再谈,就决不是谈什么可有可无的闲天,他是在自己身上打主意,当然有些紧要的话要说。目己跟胡雪岩就是这样好起来的,前车不远,应当警惕,如果自己根据不容他打什么主意,那就不如趁早躲开。
然而心里想得很明,那双脚却似钉住在地上,动弹不得。最后,终于糊里糊涂坐回原处。
『我看你不必等尤太太和七姑奶奶了。过两天,我来接你。你看,好不好?』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一走容易,到了上海,不能好好玩一玩,反倒无趣,那得先问一问清楚。
『到了上海以后怎么样呢?』
『玩嘛!』陈世龙说∶『夷场上很开通的,洋人和洋婆子都是手搀手上街┅┅』
阿珠很敏感,大声打断他的话说,『哪个要跟你手搀手上街?』
『我没有这样说。』陈世龙觉得好笑,『不过拿洋人作个比方,我的意思是,你要在上海逛一逛,也不必一定要七姑奶奶作件。我就好陪你。』
话倒说得轻松,实际上决不会这么简单,『偶不陪一趟可以,天天陪我上街┅┅』阿珠很吃力地说∶『成什么样子?』
『人家不晓得我们是怎么回事?说是兄妹,难道不可以?』
『这哪里好冒充?亲兄妹到底亲兄妹,一看就看出来了。』
『不见得。』陈世龙说,『这也可以装得象的。』
『怎么装法?』
『第一,要亲热┅┅』
『啐!』阿珠脸红了,『哪个要跟你亲热?』
动辄是『哪个要跟你』怎么样,『哪个要跟你』怎么样,陈世龙注意到了这种语气,蓬门碧玉他见多了,了解这种语气后面的真意,完全是『对人不对事』,意思是『手搀手上街』也可以,『亲热』也可以,只不过不愿『跟你』如此而已。当然,这也算是句反话,有点故意『搭架子』的意味,仿佛暗示着,只要情分够了,无事不可商量。
这就是无意间流露的真情,陈世龙越觉得有把握,也就越不肯放松,『你不肯跟我亲热也不要紧,』他说,『好在我装得象,叫人家看起来,一定当我是你的亲哥哥。那一来,你还怕什么?』
阿珠想了一会,决定依他的话,但还要约法三章∶『我话先说在前面∶
第一,不准你嬉皮笑脸,第二,不准你噜哩噜苏,第三,『她略顿一顿,板着脸说∶』不准你动手动脚!你答应了,我跟你去。『
陈世龙笑道∶『还有第四没有?』
『你看你,』阿珠斜着白眼看他∶『刚刚说过,不准你嬉皮笑脸,你马上就现形了。』
这是真的有点生气,陈成龙起了戒心,正一正脸色答道∶『好,你不喜欢这样子,我懂了。我决不讨你的厌!』
这倒提醒了阿珠。她一直弄不清自己对陈世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现在『找』到了∶这个人不讨厌,而且应该说是蛮讨人喜欢的,这样恩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大方方地看,原也不妨,她却偏要偷偷摸摸去看,一瞥之下,迅即回避。越是如此,越使陈世龙动心,几乎当时就想违反她的约法第三章,抓住她那白白、软软的手握一握。
『嗨!』突然有个在戏水的顽重大喊∶『你们来看,一男一女吊膀子!』
这一下把阿珠羞得脸如红布,顾不得陈世龙,拔脚就走,走得象逃。河里的顽童,还在哗笑大喊∶『吊膀子!吊膀子!』阿珠急得要哭了。
『小鬼!』陈世龙恨不得抓住他,狠狠揍一顿,只是顾阿珠要紧,便也拔脚追了上去。
追是很快地追上了,阿珠不理他,特意避到对面檐下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