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有一样,不过┅┅』胡雪岩的尾音拖得很长。
『咦!』尤五诧异了,『有啥为难的话,说不出口?』
『我不晓得你跟卯金刀,到底有没有交情?』
『卯金刀』是指刘丽川,尤五当然明白,很快地答了句∶『谈不上。』
『我这么在想,英国人反正做生意,枪炮可以卖给太平军,当然也可以卖给官军。今天我在席面上听说,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郡为了卯金刀在伤脑筋,奏报出去,轻描淡写,好象是地方上闹事,其实是想多派兵,一仗把他打倒。既然如此,枪炮、火药是要紧的,我们好不好先替他们办个「粮台」,等他们的兵一到,就好出队打仗。如果你认为这个办法可以,我马上到苏州去跑一趟,江苏巡抚许乃钊是我们杭州人,一定可以找得到路子见一见他。』
『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我不能做。』
『是因为「圈吉」的关系?』胡雪岩问。
『圈吉』周,是指周立春,尤五点点头说,『一点不错,不过你跟他没有交情,你可以做。』
『那就算了。第一,要做,就是大家一起来,第二,人家也晓得我跟你的交情,如果你觉得有妨碍,我做了一样也有妨碍。』
尤五听得这话,大感快慰,他心里是巴不得胡雪岩不要做,但『光棍不断财路』,明明是笔好生意,自己不能叫他罢手,所以那样言不由衷地说『你可以做』。
『我还有第二条路子,浙江现在正在办团练,湖州由一位姓赵,名叫赵景贤的绅士出面,此人极其通达能干,跟王雪公的公谊私交都不错,我一说就可以成功。』
『那好!这笔军火生意,我们一起来做。』
『就有一样麻烦,要尤五哥你有办法才能成功。』胡雪岩说,『英国人的兵船开不到湖州,只能在上海交货,上海运到湖州,路上怕有危险。抢掉了怎么办?』
『危险也不过上海到嘉兴这一段,一进浙江境界,有官兵护送,哪个敢抢?至于这一段路,归我保险。』尤五又说,『反正我们漕帮弟兄现在都空在那里,要人要船都现成。借此让他们赚一笔水脚,事情再好都没有了。』
『这一说,在我们两个人就算定局了。说做就做,你倒再想想看,你那面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到的?』
尤五仔细想了想说,『你请浙江方面,替我们这里的督粮道来封公事,说要用松江漕帮的船运军火。这样,我对官面上就算有了交代。』
『这一定办得到。』胡雪岩转脸对陈世龙说,『又要你辛苦跑一趟了。』
『到杭州,还是到湖州?』
『先到杭州。如果王大老爷已经回任,你就再到湖州,寻着他算数。不错,』胡雪岩忽然又说,『你正好把阿珠送了回去。』
『好的。啥时候走?』
『最多两三天,等我在这里接好头,写了信,马上就走。』
接头是跟古应春接头。第二天在怡情老二的香闺中,三个人又见了面,胡雪岩说了经过,问古应春,英国人肯不肯将枪炮、火药卖给这方面?
『有啥不肯?他们是做生意,只要价钱谈得拢,什么都卖。』古应春问道,『你要些什么东西,我好去谈。』
这下把胡雪岩难倒了,『这上面我一窍不通。』他说,『只要东西好就好。』
『不光是东西好坏,还有数目多少。总要有个约数,才好去谈,譬如洋枪,应该多少支?』
『总要一千支。』
『一千支!』古应春笑道,『你当一千支是小数目?我看办团练,有五百支洋枪就蛮好了。还有,要不要请教习?洋枪不是人人会放的,不会用,容易坏,坏了怎么修,都要事先盘算过。』
『应春兄,』胡雪岩拱拱手说,『你比我内行得太多了。索性你来弄个「 说帖」,岂不爽快?』
古应春慨然应诺,而且立刻功手。怡情老二亲自照料,移过『叫条子』
用的笔砚来,磨浓了墨,却无纸可写,好在是草稿,不妨拿『局票』翻过来,将就着用。
于是古应春一面提笔构思,一面过鸦片烟瘾,烟泡装上烟枪,枪嘴上接根橡皮管子,一直通到他嘴里。十六筒烟抽完,精神十足,文不加点,洋洋洒洒地写完,递到了胡雪岩手里。
胡雪岩自己不能动笔,看却会看,不但会看,而且目光锐利,象这些『说帖』,最要紧的是简洁,要几句话就能把那些大官儿说动心,才是上品。
古应春的笔下很来得,但流畅有余,不免枝蔓,他把洋枪、火药的好处,源源本本谈起,好虽好,看来却有些吃力。胡雪岩心想,这个说帖,王有龄、赵景贤一定会看完,但递到黄宗汉手中,他有没有看完的耐心,就难说了。
『高明之至!』胡雪岩先声色不动地把说帖递给尤五。
『我不必看了。』尤五笑道,『看也是白看。』
『雪岩兄,』古应春接口问道∶『我是急就章,有不妥的地方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