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欢察觉得不比她晚,略略敛容。
“难得见王爷好雅兴,”应斜寒率先打招呼,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恬淡笑容。他目光慢慢落在黎诺身上,“诺诺,好久不见。”
黎诺心中忍不住生出一抹厌烦,这种烦躁,就像是好不容易放松歇下来,却冷不丁被通知要去开会的不爽———无论是从自己的经历,还是从傅沉欢的角度,她都很不待见应斜寒。
傅沉欢反手牵住她,一言不发带她避开应斜寒向前走。
在经过应斜寒时,他静静站着,动也不动,只是朗声道:“王爷何必走这么急?难道是怕纸终究包不住火?诺诺知道当年是你亲手杀了她父母兄姐么?&ot;
黎诺顿住脚步。
她有些愣。
不是不知道应斜寒在说什么的愣,而是太明白应斜寒的心思、让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合适。
因为上帝视角和单人视角的天差地别,明明该是很阴毒尖刻的、不动声色的一句挑拨,但对于她来说,对方目的与言语都太直白明确。
可这种呆愣,在傅沉欢眼中却变了味道。他已经白了一层面色。
傅沉欢喉结上下滚动,万分艰涩开口:&ot;诺诺,我……&ot;
应斜寒转过身,眉宇间颇为怜悯的嘲弄:“王爷为人最为坦荡,做过的事,应当不会矢口否认吧。便是您不认,但事实就是事实,诺诺的身份容貌,但凡京城有些名头的人物不会不认得,你究竟有没有跟她说实话、有没有杀了她父母亲人,这都是板上钉钉的过往,只需稍加查证,便知我所言非虚,并非蓄意挑拨。”
“而且,”应斜寒微勾唇角,“诺诺是皇上的姐姐,皇上未登基时,他们姐弟二人亲密非常,这些年陛下以为姐姐不在人世,时时悲苦祭奠,如今她完好无损地回来,若皇上知晓,怎会不封她一个长公主之位安居皇宫?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比你的宅院更安全可靠。王爷可有胆量将诺诺带到皇上面前吗?&ot;
“你不敢。因为诺诺一旦让皇上瞧见,让世人发现她真实身份——你踩着她尸骨上位、屠杀她全家的一切谎言都会被拆穿。”
黎诺皱起眉,不是,他胡说八道什么呢?
看他说的这样笃定,难不成……外边都是这样传她的死?
傅沉欢缓缓侧头望他,空茫的眼比之从前已有些凝聚,目光凌厉异常,彻骨的冷。他手冰凉的仿佛没有任何温度,慢慢的向应斜寒迈出一步。
黎诺不知道傅沉欢要做什么,忙不迭拉住他,&ot;等等——&ot;
她说等等。
傅沉欢双唇微微发抖,一点一点失了血色,方才还带着浅淡笑意的人,此刻竟有些不敢看黎诺。
他这副神色落在黎诺眼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她拉住他并不是信了应斜寒、从此要与他划清界限,而是看他刚才目色,她怕他直接将应斜寒杀了。
虽然她相信博沉欢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也不能完全摸准他心思——以她目前对傅沉欢的了解,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从不说废话。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定不可能太和善。
但应斜寒决不能死,他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小皇帝干秋大业少不得他。若是死了,剧情肯定算崩盘。就算后边她拼命找补,勉强拉回及格线,但傅沉欢当街诛杀首辅这样的事,可不是那么轻易能揭过的,会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
黎诺抿了抿嘴唇,手指慢慢下滑,从他袖口落在他手背,轻轻攥住他两根手指,握在掌心。虽然力道不重,但轻轻柔柔,如撒娇的小奶猫一般令人安心。
傅沉欢极缓地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黎诺任由他握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望着应斜寒:“你是谁?”
应斜寒的怔愣不过一瞬间,快的让人无法察觉:“我叫应斜寒。诺诺,我是你的远房表兄。夏花灯节那日,我们见过。”
“哦,是你,我有印象了,”黎诺说,“既然是表兄,当日为何没有与我相认呢?”
应斜寒注视着黎诺,顿了一下才说:“当日来去匆匆,又因六年前……我以为你已不在人世,固然没有立刻认出。”
黎诺微微一笑:&ot;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应大人果然是为极远的远房表兄。&ot;
应斜寒双眼微微眯起来,神色不辨喜怒。
黎诺看了傅沉欢一眼,见他也在垂眸望着自己,便在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上轻轻挠了下他掌心,带了些笑意,转头看向应斜寒:
“应大人,我虽然失忆,但并非成了傻子,谁待我好,我心中还是分辨的清楚的。沉欢哥哥先认出了我,将我带回家中细心照顾,他是怎样待我的,我便不与你细说了。而你——我并不认识你,我绝不可能因为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去怀疑沉欢哥哥,况且,他也不是你口中那样蓄意利用,不择手段的人。”
应斜寒微微歪头,十分不可置信:“就算你不认得我,可我也不会随便扯出一个谎来,诺诺,你大可以去查证我到底有没有在胡言乱语。”
黎诺道:&ot;你是不是说谎,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查证更是不必,我想知道什么,只需直接问沉欢哥哥,他从不会骗我。”
“……什么?”
黎诺却不想跟他说了,她已经说的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