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蒙托夫在皮却林的形象中反映了多余人的典型特征……’”济娜把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讲课的神态模仿调惟妙惟肖,接着便大笑起来。“你要是和瓦落金娜争论这个真理,你试试看,瞧她不给你打个‘劣’才怪哩。”
“也许,这不是真理?”伊斯克拉继续思索下去,“是谁在宣称真理就是真理呢?是谁?是谁?”
“是那些大人呗。”济娜说,“大人则是听他们的首长对他们这样讲的……我该向左拐了,让我亲你一下。”
伊斯克拉默默地把一边脸蛋伸过去,又撩撩女友的一缕浅栗色头发,然后两个人便分手了。
济娜跑着,故意把鞋跟跺得噔噔直响。伊斯克拉走得虽然快,但是稳重安详,她在继续用心思索。
妈妈在家,象往常一样吸着烟卷。在伊斯克拉偶然偷看到妈妈痛哭的那晚之后,妈妈就开始抽烟,抽得好凶,把刚开包的达里牌香烟和空烟盒扔得满屋都是。
“你到哪里去了?”
“到柳别列茨基家去了。”
妈妈把两道眉毛稍微向上一抬,但是没有说话。伊斯克拉走回自己那个被衣橱隔开的天地。那里摆着一张小桌子,还有一个她放书的书架。她想安下心来做功课,解了一道算题,抄了些东西,可是方才的谈话总在脑海里索回不去。
“妈妈,真理是什么?”
妈妈正在认真地看一本书,作着摘录,在某些地方夹上书签。听见她这样问,妈妈把书放下,将香烟擩进烟灰缸,想了一想,又把那支烟拿起来点着了。
“我认为你这个问题提得太草率,不严谨。请你提得明确些。
“那么你说:是否存在无可争辩的真理?有没有不必加以证实的真理?”
“当然有。如果没有这种真理,人类就会仍然停留在野兽阶段。一个人必须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
“那就是说,人是为真理而活着的喽?”
“我们是这样的。我们苏联人民发现了颠扑不破的真理,这种真理是我们的党教给我们的。有多少人为了这个真理洒鲜血,受苦难,如果还要和真理争辩,更不用说对它有所怀疑,那就是背叛已经牺牲了的烈士……和将要为它而牺牲的人们。这个真理是我们的力量和我们的骄傲,伊斯克拉。我是不是正确理解了你的问题?”
“是的,是的,谢谢你。”伊斯克拉着有所思地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学校不教我们争论。”
“和朋友没有什么可争论的,对敌人则要斗争。”
“可是也要善于争论呀,是不是呢?”
“应该学的,是真理本身,而不是去学证明真理的本领。那样做是强词夺理的怀疑论。一个献身于真理的人在必要时应该拿起武器捍卫真理。这就是你们要学的。夸夸其谈不是我们干的事。我们正在建设新社会,没有功夫去空谈。”
妈妈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伊斯克拉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伊斯克拉本想讲出那场使她困惑不安的谈话,也就是列昂尼德·谢尔盖耶维奇以惊叹号和疑问号来评价艺术的那番话。但是看见妈妈一贯严厉的眼神,便回答说:“只不过随便问问就是了。”
“别看那些无聊的闲书,伊斯克拉。我要检查你的图书馆借书证,但一直没有功夫。你就喝牛奶当晚饭吧,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因为我明天要作重要的演说。”
伊斯兑付的借书证上登的书毫无问题,但是除了在图书馆借的书之外,伊斯克拉还看别的书。大慨是从革命前的中学开始,学校就有交换书籍阅读的风气,她已经知道挪威作家汉姆生①和德国作家凯勒曼②的作品,还因为读了《维多利亚》和《因格波尔格》而陷入不安与期待的奇特精神状态。不安与期待的心情即使在夜间也不把她放过,就连做梦所梦见的事也不属于借书证上所登书籍的性质。这一点她对任何人都不讲,就连对济娜也只字不提,虽说济娜本人经常对她讲自己与此相同的梦境。在这种时候她就非常生气,济娜却不晓得她是由于梦境被人猜到而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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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汉姆生(1859—1952),挪威作家,十九1纪九十年代挪威新诗的倡导者,提倡心理文学,主张描写精神世界和思想活动。《维多利亚》(1898)是一部抒情小说,描写的是一位贫苦青年和一位富家女子的爱情故事。
注: ②凯勒曼(1879—1951),德国小说家,其早期作品《因格波尔格》、《约斯特和李》、《大海》等均具有新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色彩.其代表作人《亡灵舞》(1948),描写了纳粹统治下的“正派”市民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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