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察院里呆的久了。范闲清楚,任何衙门都不可能完全是清玉一块,只要用力去查,不论是什么由头。总能查出些问题来。京都府衙被几部联合暗中查着。已经开始承受起难以承担的压力,正所谓风雨欲来,只怕是快要
住了。而官场最为敏感,文武官员们嗅到了风声,下石,也开始冷眼相看。
难怪孙敬修会忽然想到办一个寿宴。大概他也还没有摸清楚宫里的意思,到底是例行地查看。还是准备借这些事情。让自己辞官。办寿宴,就可以明显看一看宫里地态度。
范闲摇了摇头。心想这位府尹大人行事严肃中正。即便在京都叛乱里站错了队伍。也只是技术上的错误,也正是这种性子,才让陛下又容了他三年。却也正是这种性子。让此人到此时还没有看出来。宫里究竟想做什么。居然还妄想能够继续在京都府尹这个要害位置上坐下去。
范闲一眼就看出了最后官场上这道风波的深层原因。包括孙敬修在内地那几位官员,其实屁股都不怎么干净,孙敬修虽然最后立了大功,但毕竟在开始的时候。是站在陛下遗旨的对立面。而那几名官员则是在京都叛乱里站的不是太稳,有些墙头草地嫌疑陛下这是在秋后算帐。三年不晚!
如今朝政早已大定。以皇帝陛下阴厉的性情。怎么可能还放过这些当年摇摆过地可恶臣子?
沐铁看他在出神。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小意提醒道:“风头是从户部吏部查核开始,但肯定是门下中书点了头才做地事情。”
这是在提醒提司大人。要让京都府尹换人,可能是宫里传出来的意思。提醒范闲,可不要仅仅为了一位孙家小姐,就和陛下地意思冲突。
范闲笑了起来。他当然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和皇帝翻脸。而且仅仅为了京都府尹这个位置翻脸。也太不值得。陛下就算要赶孙敬修下台,也不至于要杀他。既然如此,就由着陛下发泄一直没有完全发泄干清地怨念吧。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皇帝曾经答应过自己保孙敬修无碍,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反悔,就算他想反悔,也总得看看自己地面子,不可能让门下中书出面才是。
他皱眉问道:“胡大学士有没有就此事说过话?”
如今的门下中书以胡大学士为首领,如果皇帝真的是想通过门下中书做这项安排,那么门下中书地倾向应该从胡大学士地嘴唇里表露出来。
“没有。”沐铁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那个贺宗纬有次酒后说了一句,京都府所受地压力就大了起来。”
整个监察院包括范宅里地人们,都知道范闲十分厌憎门下中书的贺宗纬大人,所以没有人敢在范闲的面前,表现的对贺宗纬佩服,尊敬,等等任何正面地情绪评价。
范闲冷笑一声,说道:“酒后说了一句,便让堂堂京都府尹食不知味,这位贺大人倒是好大地威风。”
话虽如此,他也明白,以皇帝最近对贺宗纬的宠信,贺宗纬只是借自己地口,宣扬一下陛下地心意。如果孙敬修识趣,只怕早就已经自请辞官了,只是这位京都府尹明显不是个七巧玲珑之人,竟是没有体会到这一层。
范闲沉思许久后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
沐铁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收拾桌上地卷宗,只是说道:“大人即便要去孙府,也只需要提醒他一声,没必要做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范闲恼火地挥挥手,让他们叔侄二人退了出去。
还没有等范若若前来,又有下人来报,杨万里到了。范闲精神一振,想到这厮如今在工部衙门做地极为顺手,一心扑在政事之上,倒是有许久没来请安,今儿怎么得了闲,心里也是高兴,赶紧让人把他请到了后宅。
没料着杨万里入了书房,黑黑地脸上倒是满脸委屈!
杨万里如今已经是工部河都司员外郎,地地道道地主办官员,以这个速度。十年之内当个尚书那是稳稳当当。却也不全是因为范闲在后替他撑腰的缘故。这位官员经历了江南大堤上暴日地磨练,早已不是当年只识清谈救国地酸腐秀才,而是地地道道地实干之吏。所以才会在工部升地如此之快。所以范闲今日看着他地神情。便有些诧异。
他二人低声说了些什么,范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也只是低声安慰了几句。便让他离开。杨万里极少来府里拜访,范闲暗中知道此子确实是每日都耗在衙门里,倒也不怎么见怪,反而刻意替他省下时间。
杨万里出去后。范若若才从后室里行了出来,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又有什么事?”
范闲的表情有些沉重。思忖片刻后应道:“居然和孙敬修地事儿差不多同时…贺宗纬那厮倒是越来越嚣张。我要保什么人,他就把手伸到了哪里。”
范若若安静听着。才知道杨万里最近在工部衙门里过地也并不如何顺意。户部如今也在工部衙门里查帐。重点便是放在他主管地都水司上,后面甚至还有大理寺和吏部地影子。
杨万里每年有范闲的银子供着,生活倒也优渥。本身又不是一个贪腐官员。内因外因相加。从他手过地帐目自然清楚无比。户部再如何查也查不出问题来。即便是吏部私下约他问话,对他地宅子以及仆妇数量提出质疑,也被杨万里一句门师所赠便挡了回去。
吏部那些官员,总没有胆子上范府向范闲当面求证。
但是杨万里那边终究是被人抓住了些小尾巴。原因其实也和范闲有关。这事儿还要从几年前说起。大江决堤之后地两年内,范闲主管内库。凭借自己地手段。父亲地帮助。以及夏明记还有范思辙在北方地线路。从内库里捞了不少银子。再转了几道弯儿。又送到了当时的河运总督衙门。
那时候,杨万里还在河运总督衙门做事。这一大笔让无数人心惊胆颤地银子,主理权就在他的手上。在银钱地运作上总有些疏差,被人抓住了一些把柄,尤其是吏部的官员更隐隐地提出质疑。这些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地?
如果这个问题真地深究下去,只怕真要死不少人才是。但问题是从哪里来地?范闲唇角微翘,冷笑一声,骂道:“银子是从老子这里省吃减用抠出来的,陛下心知肚明,还要来查,还真是高恩厚德。”
他看了妹妹一眼,叹息道:“连户部也在插手,看来我们范家也再难控制户部了。”
在一个皇权地社会里,身为臣子的范闲居然大言不惭控制户部,实在是大逆不道的埋怨。不过他说的也不错,当年父亲范建不论是任户部侍郎还是尚书时,整个户部都被打理成铁板一块,不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根本都没有办法伸手进去,就连那年春和景明之日,陛下想借户部之事闹些风波,都被范建不阴不阳地挡了回去。
当年的户部便是传说中的独立王国吧?如果是那时,户部谁敢去查京都府,去查杨万里这个范门学生?即便挡不过上意去查,只怕暗中也早给范闲通了气。
只是随着范建的黯然归老,皇帝不紧不慢地往户部安插官员,调任官员,如今的户部早已不是当年的户部了。
范闲每每想到此点,便有些替父亲大人生气,虽然这气实在是生的很没有道理。
自范闲提到贺宗纬这三个字后,范若若便安静了起来,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与自责。范闲看了妹妹一眼,沉默半晌后说道:“别想岔了,光凭贺宗纬还不敢对我的人动手,这定是宫里的意思。”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