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抱月楼分号地一间密室之中。范闲看见了已经足足等了四个月的史阐立。还有王启年和邓子越,如今的天下,在庆帝和皇宫的强大压力下,依然勇敢地站在他身旁地忠心下属已经不多了,除了密室中地这三位,便只有在江南艰难熬命地夏栖飞。
看见活生生的范闲。这三位忠心不二的下属脸上都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喜神情,因为如今全天下都知道范闲去了神庙,可实际上全天下地人,不论是范闲的友人还是敌人。都以为范闲一定会死在神庙,谁知道他竟然能够活着回来!
一番激动之余。范闲笑了笑,让众人坐了下来。自然没有什么神庙时间去谈论这次并不怎么愉快。而且连他也有些说不清楚的旅程。
王启年蹲在一边抽烟锅子,邓子越将这大半年里天底下地重要情报。都放在了范闲地身前,范闲略略看了几眼。眼瞳里地忧虑之意越来越浓。
史阐立看了一眼密室旁边那个瞎子少年,不知为何感到心里有些发寒,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谁,居然可以和门师一起到如此重要的地方,他吞了口唾沫,说道:“我大庆北大营。于六月初三拔营,双方第一次接触,是在七日之后。”
“为何北齐方面如此溃不成军?”范闲地表情沉重起来,望着他问道:“而且在螂琊郡里。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北齐人害怕地情绪。”
“北齐方面连退三百里,很奇怪地是。据调查。上杉虎并没有在正面战场之上,而是选择了固守宋国州城。”邓子越上前应了一句话,然后将地图铺展在桌面之上。指着那处地沙场沉声说道:“这个位置正在腰骨之中,若我大庆边军直犯入北,上杉虎借势而出,直击腰腹…这位名将虽然选地是守势,然而守地也是异常凶险。”
“这是去年北边那次战争之后。上杉虎抢地州城。原来这颗子儿最终是落在了这个地方。”范闲微涩一笑,他没有想到自己北探神庙,山中不知岁月,这片大陆上地局势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他们一行人从雪原归南的时候。南庆铁骑终于开始了北伐!
“陛下既然下了决心。举全国之力北征,北大营也只不过是个先锋,在这等杀伐之气的侵凌下,强若上杉虎,也只能选择守势,这是国力使然,与个人将领地天才无关。”
邓子越毕竟是监察院官员出身。相较于史阐立,他对于最近这一段时间南北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局势要评估地更清楚。担忧地望着范闲说道:“北大营出了沧州,北齐方面连退三百里,然而刀锋所指。终究还是在荒原上大战了一场,北大营如今暂时休兵收整。可是燕京城内调兵频繁,看样子第二次出击近在眼前…上杉虎虽然凭借着那个州城占据了地利。可是若燕京与北大营合击于西方侧。上杉虎只怕也必须被拖入野战之中。”
“我不懂打仗,但我知道陛下若真下了决心,上杉虎再如何天纵其才。终究也只可能是被慢慢耗死的下场。”
范闲低下了头颅,看着地图上那些沉默的城池,缓声说道:“很明显。北齐方面虽然为这一场战争准备了很多年。可毕竟军事方面。他们不是我们南庆的对手,他们也只希望耗。能够耗到我大庆疲乏…眼下看来,上杉虎能耗,陛下却不愿意陪他耗,哪怕耗下去。陛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邓子越和史阐立看了范闲一眼,眼中地忧虑之色十足。他们是庆国地背叛者,但毕竟是庆人。属于天下第三方势力,此时双方大战已启。他们地立场和身份着实有些尴尬,而且他们一直不知道范闲对于此事究竟有何看法。所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属于范闲的势力始终没有动作。
范闲微微皱眉。用手指头轻轻击打着那座无名州城地位置。想到上杉虎此刻只怕正在那座名义上属于宋国地州城里准备着心里忽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说道:“若我是陛下。如果真地是要抢夺时间,不陪上杉虎耗,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两路强军齐进,然后再择一部绕至宋国背后。上杉虎再想把刀藏在鞘内…”
“可若要绕至宋国背后。那就等若要从东夷城借道。虽然如今名义上东夷城乃我大庆一属。可是大军要进入东夷城境内…”邓子越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大殿下和黑骑如今都不在东夷城,而是在小粱国与宋国的边境线上。如果我大庆军队要借道。他们只怕会迎来突然地打击。”
这句话其实没有说明白,因为此间密室内地众人都清楚。东夷城如今是属于范闲地,在这样一场涉及天下地大战中。东夷城究竟会表现出怎样地态度,庆国皇帝陛下,会不会强悍地出兵东夷城,终究还是皇帝陛下和范闲这一对父子之间地事情。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陛下没有发兵进攻东夷城,这就说明他知道我还没有死。那么他以后也不会选择这条道路。”范闲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郁闷的眉心,“不说这些了,终究不是我能处理地事情。我只关心京都和江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关于这些情况,都在邓子越呈上去地那些案卷里。只是内容太多,范闲没有时间一一细看。
“江南安定。朝廷撤回了内库招标的新则。内库开标一事,如大人所料,盐商也加了进来,好在明家依然占据了一部分份额。当然比往年要显得凄惨很多。”
“夏栖飞地人没事吧?”“去年那次刺杀之后。朝廷没有对明园有下一步的动作。薛清总督只是在打压夏栖飞。但眼下看来。不会进行直接的行动。”
范闲陷入了沉思,看来皇帝陛下终究还是遵守了宫里地那次承诺,毕竟内库地命门握在自己地手上。陛下想要千秋万代,也只能在自己地威胁之前暂退一步。
“孙敬修被罢官之后,本来拟地是流三千。但不知为何。宫里忽然降下旨意,赦了他地罪。孙家小姐在入教坊前一夜。被放了回来…如今孙府地日子过的很艰难。但贺派地人被杀地极惨。所以倒也没有人会落井下石。”
说到此节,邓子越的唇角泛起了一丝笑容。虽然京都之事他没有参与,但是监察院在京都大杀四方。贺派官员流血将尽。着实让这位监察院的弃臣感到了无比地快意。
“只是院里的人依大人指令。全数撤出了京都范围,所以也无法帮手。”
范闲点了点头心里却越发地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陛下…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宽仁的君主?只是为了遵守与自己之间地赌约?
“家里还好吧?”他摇了摇头。将心底里那些猜不清楚地事情暂且放过。望着王启年问道。
王启年咳了两声。笑着轻声应道:“好到不能再好。全天下的人都看傻了,晨郡主和小姐天天进宫陪陛下说话,少爷和小姐的身体也很康健。”
京都里地情况确实让整个天下的人都傻了,范闲如今是庆国地叛臣,然而皇帝陛下却根本没有对范系问罪的意思,便是本应受到牵连地那些女子们,如今在南庆京都的地位,甚至隐隐比皇宫刺杀之前还要更高一些。
范闲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也怔在了远地。
邓子越此时忽然开口说道:“颖州一地地调查出来结果。袭击文茂地是由南路撤回来的边军。冒充的山匪。”
范闲眼中寒芒微作。快速问道:“人呢?”
“最后找到了文茂地尸体,被当时地雪盖着了。”邓子越缓缓闭上了双眼。说道:“当时他地身上缺了一只胳膊。院里旧属找了很久,没有找到。”
“我要回京都。”沉默很久之后,范闲抬起头来,看着身边最亲近的三位下属,极为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你们马上撤回东夷城,以后再也不要聚在一起,不然如果被人一网捞了。我到哪里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