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寡妇家在村尾,张寡妇便在村头问人租了间茅屋,独自带着书生过。
村头去镇里方便,替书生交了学钱张寡妇又特意去镇上市集里给他买了身新衣裳新鞋,嘱咐他要好好听夫子的话。
书生生来就乖巧,人也聪明,一直都很听张寡妇的话,也算慰藉了张寡妇一腔痛苦。
张寡妇自打租了茅屋之后,跟娘家里的来往渐渐就淡了,这些年当厨娘的工钱全都交给了爹娘,出门时只带了私房钱,这遭是几乎花近了所有钱财置了架纺车和织机,开始织布到镇上卖。
和书生的生活算是安定下来,书生自幼懂事,天天帮着张寡妇将布匹运到镇上,再去私塾,下了学,同张寡妇一块回家。
外人眼里看着就是母慈子孝,但张寡妇一直不让书生管她叫娘,只让书生唤她婶娘,这让所有人都不明白。
此后过了几年,村里的流言蜚语跟着一点点没了踪迹,有些人家要办些什么红白事,需要人手帮厨,也会叫上张寡妇,挣些零钱。
就是待书生,怎么都宽容不起来。
毕竟张寡妇会闹到这副田地,多数还都是因为书生。
心肠好些的,有时会叫他名字,书生会高兴好几天。
这些事书生一半是听张寡妇说的,一半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的是关乎张寡妇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头。
听张寡妇说的,便是萧家的曾经辉煌和落败。
张寡妇还说起了书生的娘亲。
她说书生的娘是在生他的时候死去的。
难产,生了三天三夜,大出血。
书生也没好到哪儿去,在产道呆了太久,出来的时候都是没声的,让产婆和大夫手忙脚乱使了不少法子,才哇地哭出来,又凄厉又难听。
书生听了之后安静了一会,又开心地笑了。
张寡妇骂道没有良心,这也笑得出来。
书生连连摇头,要张寡妇别误会,他说他这个生来就没娘亲的人,能在有生之年让另一个娘亲养育,是种幸运,生母因生他而死,的确难过,但不是难过一辈子生母就能活过来,正因为这样,才更懂母亲珍贵,以后一定待张寡妇更好。
一番话说得张寡妇心中的滋味复杂万千,想这些年来跟在自己身边书生吃的这些苦头,没由来就觉着心酸,仿佛将书生该尽给生母的孝顺,都占了来。
书生笑她想太多,并说虽然生母也有恩,但养母的恩情更大,不管怎么样,日后他高中,定会来将张寡妇接出去住。
张寡妇至此才彻底心安,将当年大哥的一盆冷水释怀。
书生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做出来的文章灵气通透,十六那年便能去乡试。
张寡妇对此还不大信,直掐了自己两把,疼回神才确信的确是真的,这就拉着书生到镇上的寺庙烧香,祈求应考顺利,中上举人。
寺庙叫慧心庙,听人说有几百年了,十分灵验,就是不大好走。
建在大山腰上,上山之前得走一大段石子路,到了还得费力气等,否则人太多,庙里根本挤不进去。
张寡妇只管那庙的灵验,隔天一大早,领着书生就去了镇上。
平日里两人都做过不少粗杂活,体力也算不错,拎着贡品一路到庙里,都不大觉累。
只是张寡妇没想到这庙这么热闹,这么清早人居然熙熙攘攘。
两人等了一会,终于空出块位子,忙七手八脚把贡品摆上,鸡鸭鱼肉,果盘米饭,清茶梅酒,算是荤素应全,张寡妇为此下了不少血本,只盼神灵应验。
上了香照礼数参拜完,低声念了所求之事,再磕三响头,取神龛上的筊杯,连掷三次,皆为圣筊,张寡妇大喜,念道来年还愿,小心翼翼收好了放回龛上。
人潮渐渐有些拥挤,贡品还得放一会才能收,张寡妇让书生先去外边等,或者先回家,她一人等着收贡品就行。
书生让庙内的香烛金纸燃烧的味儿熏得有些晕,听张寡妇这么说,点头应道,他先去外边等,两人一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