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咱们这坐的是什么船?楼船!你这辈子兴许就只这一回得坐这般大船,且珍惜吧。”
惊魂初定的班主一边教训着一个后生,一边用手摸着舱壁上一块颜色崭新的木板,木板上还有些剌手,应是没上油漆,倒似是刚补上去的。
“登登登……”
一阵轻快的上楼梯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熟悉的青衫俏“公子”,不知是如何通过那扇上锁的楼梯门,怀中揣着一包袱,哼着小曲蹦上二楼甲板。
甫一站定,便发一声喊,将各个船舱内正瞧稀罕的众人叫出,一时间,二十几号人散布在甲板上,居然尚未站满,还留出中心一块空地出来。
“来!暑气炎热,大伙先吃点冰镇橘子降降温。”
“哗啦!”
说完她将怀中包袱一抖,几大包荷叶摊开在甲板上,露出里面混着冰渣渣,晶莹剔透的火红橘子。
“咦?”
戏班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搞不懂为何此时节就有这般熟的橘子,更奇的是,还混着干净的冰渣。
要知眼下仍是酷暑时节,这冰可算是难得的稀罕物。
尤其是大梁京城偏于南方,夏季里只有达官显贵家才有冰凌,且王府以下的,都还得省着用的。
至于说他们这京畿外围的乡下戏班,就连冬天都难得一见。
眼见的二楼甲板上戏班众人围坐一团,吃着冰镇橘子,有说有笑,嘉菲笑意盈盈扭头看向桅杆,却见桅杆已空无一物,其上立着的那只麻雀不知所踪。
她继而环顾,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停靠江边的这艘大楼船已驶离乾元州码头,顺流南下。
那是京城方向。
两边景色在不住的后退,三百年了……又要再次回京。
她手扶船帮栏槛,终于再次看到那只麻雀的背影,此刻正立在船头,也是一动不动地向远处眺望。
随着船头劈开的滚滚白浪被抛在身后,嘉菲忽然想起什么,便轻启朱唇,悠悠念道: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哟!好词!绝好的词!”
旁边的副班主耳尖,听到嘉菲口中念词不由得惊呼一声。
猫妖知道,那正班主只爱钱财,而副班主却是个念过几年私塾的,虽说在戏班子里厮混大半辈子,但平日里终还是带有些书卷气。
此时见对方夸奖,她一双杏眼弯成了玉钩新月,一拍脑门道:
“莫不如,咱们将这副词引申一下,也编排成一出戏可好?”
“妙!妙!我也正有此意,且一路乏味,正好有事可做。”
“什么戏词?说来听听……”
“咦?我怎听不出妙在何处?”
“……”
“……”
戏班子众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程羽自是一一听到耳中,此时几个肚中有些墨水的更是已开始构思起剧情来,既要有才子佳人,又要有唱念做打,文中有武,武中带静,静动相宜。
见众人此时都已被聚在二楼,为防穿帮,程羽心中默念口诀,撤去笼罩船上的结界,正在船尾忙碌的几个身穿官府的船工,便肉眼可见的一一消逝。
而直到此时,二楼甲板上众人都还未发觉,自身所在之船,早已驶离乾元州码头,正向南稳稳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