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么?真是不谋而合哪……”藺文宾忍不住叹了一句:“其实早在两三月前,我就动了这个心思,也想要翻看那些卷宗。但是,这县衙里的人却都是站在徐家一边的,每次我提出这个想法,都被他们以各种借口给拒绝了。”
“竟还有这事?”杨震有些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他这个县令实在是做得太憋屈了,无权无势不说,就连想查点什么,都不得自由。在这等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坚持到今日,也确实是叫人敬佩哪。
“所以之后,我便用了点非常手段,趁夜翻查那些证据。”藺文宾一声苦笑:“不想这事也被他们所知,结果便是一把大火……刚才进来时杨镇抚你也是见到了,我们县衙的二堂如今还是一片废墟呢。”
杨震刚才随他一道进来时就满心好奇,不知县衙这是遭了什么灾祸,居然使整个二堂一带的公廨都成了残垣断壁,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真是好手段哪,一把火就把一切罪证都给毁灭了……”说着,他忍不住看了蔺县令一眼,一切都因他而起,若不是他的行动不秘被人察觉到,自己带人把县衙这么一包,就可以拿到不少确凿的证据了。
可随即,杨震就发现对方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惭愧或不安的情绪来,这就让他想到了什么:“看来他们的奸计并没有得逞,蔺县令你保下了那些证据?”
“果然是瞒不过杨镇抚你的眼睛哪,不错。”既然相信了杨震,确信他是来和徐家为敌的,藺文宾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便把当夜自己凑巧发现县衙主簿纵火,而拿住他把柄并要挟他帮自己选出了那些罪证并收藏起来的事情道了出来:“所以,被这场大火烧掉的只是其他一些公文卷宗,徐家的罪证依然还在我手上。”
“太好了!”杨震兴奋地一抚掌,随后长长地吁出口气来:“蔺县令果然有些能耐,怪不得能与徐家纠缠到今日。”
“惭愧,我所能做的,也就这么一点事情了。”说到这儿,藺文宾又有些不那么自信地皱着眉头问道:“可即便是有这些证据,咱们就能对付得了徐家吗?”虽然他之前一直都在打这个主意,但心里却也明白,以徐家的地位和声望,光是这些小罪名,或许能让朝廷对其有所惩戒,却很难动起根本,最多就是让徐家吐出一些霸占的土地而已。
虽然这对其他人看来已经是不小的成就,但这点事情真能劳动到杨震这么个锦衣卫大头目千万里地赶来华亭县城么?他可不知道杨震之前是在杭州,所以才会被皇帝下旨来此查察。
杨震见藺文宾竟看出了一些端倪,对他倒是更高看了一眼,但自己的真实意图,此时却还不能直说,毕竟人心隔肚皮,何况在其身边有太多人可能是徐家的耳目,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自己的一番心血可就彻底付诸东流了。
所以他只是随口道:“关于这一点,蔺县令也不必太过担忧,凡事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还愁不能继续深挖,把徐家的其他罪行也都一一公之于众么?”
“这个……”藺文宾虽然觉着他的话有些道理,但仔细一想又似乎并不足够,语焉不详的,实在叫人摸不透。但他也是个聪明,知道杨震既然这么说,想必是另有打算的,只是不好跟自己做太多的讲述罢了。
虽然杨震有所保留,却并没有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合作,事实上在眼前这个境况里,藺文宾也没有其他选择,要想和徐家斗,希望能够达成自己一直以来的目的,就必须和杨震这个锦衣卫联手合作。
想明白这点,他迅速就把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抛到了一边,正色道:“既然杨镇抚有意,那我这就将那些证据交给你,希望能给你一些帮助。”
“多谢蔺知县对我的信任,不过在此事上,我还需要你在旁协助,至少今日这桩案子,就是个不错的切入点,你还得把它往深处挖。”杨震也不客气,当即就把自己的意思给说了出来。
藺文宾用力地一点头:“我自当遵命。不过就今日的堂审看来,此事还是有些难处的,若徐家咬定了一切都是那邓涛自愿的,而又让他也如此说话的话,此案恐怕就审不下去了。”
面对这个问题,杨震只是轻蔑一笑:“他们有他们的手段,难道我就没有么?论起这种颠倒黑白的本事,我们锦衣卫是他们的祖宗!”
第六百十二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上)
徐家,属于徐瑛的独立小院之中。
徐三爷眉头紧簇地沉默着,而他跟前,则站着一脸忐忑不安的徐立德和徐立功两名徐家最忠心,且最有能力的管事。
就在刚才,他们把县衙里发生的变故如实报到了徐瑛这儿,使得徐三爷颇为恼怒,地上此刻还残留着被他打碎的茶盅的碎片呢。
今日县衙突然找上门来,本来两人是不放在心里的,只把徐昌派了过去应付。以他们想来,无论是用理,还是用势,都足以把那疯子县令的攻势瓦解,甚至还能借此机会好好羞辱对方一番,以泄这些日子来的恶气。
可没想到,突然跑出来个锦衣卫,居然伙同知县把徐昌给关进了大牢里,这下可就让他们徐家被打脸了。这些年来,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呢,徐家的家奴什么时候被人无礼对待过了,今日在自家地盘上,却被小小的县衙扣了自家一个管事,这事就如一根鞭子,重重地抽在了徐家人的面皮上,火辣辣的生疼。
这种事他们知道是瞒不住的,所以赶紧就来跟徐瑛坦白,而正如他们所料一般,徐三爷在听了这话后,也是勃然而怒,半晌都未能平复过来。这让两名管事更是噤若寒蝉,不敢有半分动静。
在长时间的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闷压力之后,徐瑛才终于开口道:“那些锦衣卫是打扬州来的么?”
“正……正是。”徐立德的反应较快,赶紧回答道:“正是那个杨震,他刚一进城,就直接去了县衙,然后就撞上了这事。当时那疯子正下不来台呢,却被他给救了……”
徐瑛的嘴里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心神,这才哼声道:“之前他在扬州,就出了黎家的事情,现在又跑来了我们华亭,看来他完全是冲着咱们徐家来的呀!”
说到这儿,徐瑛的心里就是猛地一动,想到了一个让他心里发寒的问题——杨震乃是锦衣卫镇抚,是如今锦衣卫里权力最大之人,能指使动他的,也就只有天子了吧。再联系到之前两名兄长送回来的书信,上面提到那疯子送进京去的弹劾奏疏被带进宫里一事,让他猛地产生了联想,难道这是当今天子的意思?
“不,这不可能。别说我爹他对朝廷功劳极大,朝廷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光是张首辅那一关,他们就过不了,我可不能自己吓唬自己!”在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后,徐瑛的心情才算是稳定下来。
不过他脸色的变化还是落在了徐立德两人眼里,见自家三爷都露出惊惧之色来,两名管事心里更是打起鼓来,知道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比寻常,更不好应付了。
“三爷,咱们是不是把这事禀报老爷知道,让他来拿个主意?”事到如今,徐立德能想到的只有请徐阶来稳局面了。
但徐瑛当即就瞪了他一眼:“不成。父亲他最近因为天气转凉身子一直不爽利,我身为人子怎能因这么点小事来烦着他呢?你们给我听明白了,这事绝不可让里面的人知道了,听清楚了么?”后面一句话语气很是不善。
徐立德两人打了个激灵,知道自家三爷主意已定,便赶紧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