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不单是百姓们将好好团聚,过几天好日子,天家其实也是一样的。对日理万机,每日都要处理无数政事,几乎少有闲暇的皇帝来说,跟母亲面前尽孝就变得更加奢侈了。也只有抽着过年前后的这几天里,他才会安心地陪伴在太后身边,逗着自己的生母高兴。陪着她看戏,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了。
不过,正迈入青年阶段的万历看戏也喜欢看那些武戏,对这些拖拉缠绵的爱情戏,他实在是提不起太大兴趣了。只因为太后她喜欢看,才勉强陪伴在侧。听着上面拖长了腔调的唱法,万历差不多都要打个大大的哈欠了。
这时候,万历甚至都希望能来件什么要紧的事情,把自己从这无聊的看戏时光里解救出来。哪怕是什么坏消息呢,也总比勉强待在这儿无所事事的要强些。
天子得诸神护佑,当他生出这样的念头后不久,还真就心想事成了。一名小太监突然来到殿门前,先跟侍候在侧的孙海打了个眼色。孙海会意地过去与之说了几句,便又来到了皇帝旁边,弯腰小声地禀报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杨震在宫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嗯?杨卿要见朕?”听到如此禀报,万历的精神便是一振,小声地道:“你且出去让他到暖阁候着,朕待会儿就过去。”总算是有个正当理由离开一会儿了。
在等到这一段唱完,太后拿着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赞许了戏子几句后,万历便找了机会跟自己母亲告了声罪,说要出去片刻。
对此,李太后当然不会不准,只是颇有深意地道了一句:“若皇帝政务繁忙,就不必急着来陪哀家。这年还没开始呢,还当以国事为重。”知子莫若母,虽然刚才万历竭力在装了,但其心思还是没能逃过李太后的眼睛。
“儿臣明白。”万历有些尴尬地答应了一声,这才起身离开。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新的一出戏又开始了。
当万历来到暖阁时,杨震已在那儿等了有一阵了。而在看到他手里居然提了两盏花灯时,年轻的皇帝顿时就有些奇怪地笑了起来:“杨卿,这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歇着,怎么又跑进宫来了?而且还带了两盏花灯来,这是要送与朕么?”
“陛下说笑了,这灯臣是万死都不敢敬献陛下的。”杨震在起身之后,肃然道。
万历见他说得郑重,顿时更决惊讶了:“既然如此,你提了它来却是为何?”
“陛下容臣慢慢道来。其实这两盏花灯乃是来自宫门前不远的御街之上,是臣刚从那儿摘下来的。”
“嗯?”万历闻得这说法顿时更是一愣,那御街上的东西纵然再寻常,也不是一个臣子能随意拿取的,哪怕这是正得宠的也不成,因为那是对他这个皇帝的大不敬。不过,万历却并未因此发怒,因为他看得出来,杨震一定还有下文要说。
果然,在一顿之后,杨震又继续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前几日臣所提过的那场变故。”
“怎么,难道这花灯还与此有关么?”皇帝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杨震点头:“正是……”而后,方才把这几日里自己的考虑和发现全部道了出来,直说到之前自己在御街上查出这花灯的问题,这才赶紧入宫禀报。
倘若这些有问题的花灯是在京城的其他地方,杨震倒是有权便宜行事。可既然是在御街上,为防被人攻击,他只有先来跟皇帝说明一切了。
万历听了这番解释后,也是一惊,半晌都反应不过来。随后才有些怔怔地道:“此话当真?那里的花灯都被人动了手脚?”
“正是。”杨震说着,挥手叫来了一名小太监,命他将花灯拿到外间点火,又对皇帝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陛下移步一看究竟。”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万历和杨震一道走到了暖阁门口。此刻,那小太监已取过一只蜡烛,点燃了那花灯底下的灯芯。
这花灯不但外观看着颇为精美,点着之后更是色彩艳丽,晶莹剔透。虽然这还是白天,但其光泽还是让周围的不少人啧啧赞叹了几声。
杨震这时候又解释道:“陛下,为了使其中的问题尽快暴露,所以来时臣已把灯内的灯油去了大半,只留少许可燃,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果然,就在杨震说了这话后不久,那灯内的火头就猛地一阵抖动,随后伴随在和众人的一阵惊叫,在啪的一声响间,那花灯居然就炸裂了开来。
若非所有人都得了警告站得远远的,怕是会有人因此受伤。而皇帝的脸色,此刻已有些青白相间了。他可是太清楚这一变故意味着什么了,因为到时候御街上可不光只有这么一两盏花灯,而足有成百上千盏之多。若是它们在元宵节时突然炸裂,周围的百姓岂不都要遭殃了?
而更可怕的是,那时,或许自己这个天子也将驾临当场。虽然自己身边有许多的禁军护卫,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但这事对自己,对朝廷的影响可是无法估量的。
虽然因为杨震的及时发现已防患于未然,但深知其危害的万历还是感到了一阵的后怕。
这时,杨震已撕开了另一盏花灯的灯罩,指着里面暗藏的突起道:“陛下,这灯内被人做了手脚,灯芯之下,暗设火药,一旦烧到了底部,花灯便会突然炸裂。轻则引起火灾,重则……”
“你不必说了,朕明白了。即刻就叫人去把御街上的所有花灯都摘下来!这些贼人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居然想到了如此阴险的招数!”万历气咻咻地道。随后,神色又是一缓:“也多得杨卿你心细,一路追查,这才有了如此发现。”
“臣愧不敢当陛下的赞誉。其实,说起来也是臣之前失察,才给了那些贼人以机会。”这时候的杨震倒显得很是谦虚:“其实臣早该想到这一点的,毕竟那郑衡一直就在臣的眼前,只因臣的妻子被掳,这才乱了方寸,险些坏了大事。”
“哎,此乃人之常情,岂能怪杨卿你呢?”皇帝大度地一摆手道:“何况杨卿你还及时查明了真相,消弭了一场灾祸,朕又怎么会再怪责你呢?”
“多谢陛下体恤臣之苦衷!”杨震再次拜谢。
“对了,如此看来,那个郑衡应该就是此事的罪魁祸首了,朕一定要命人将之找出来!”万历颇为恼怒地道。
“这一点,臣自当尽力。不过……”说到这儿,杨震突然话音一顿,面露为难之色。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臣还有一个想法,却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皇帝忙接口道。
“臣总觉着这事还有一点蹊跷,光是郑衡一人,此事似乎是很难成的,哪怕有白莲教和蒙人奸细这两股势力也是一般。”杨震轻皱着眉头道。
“此话怎讲?”万历有些不解地道。
“陛下请想,那郑衡的这个计策应该筹备了有些日子了,但让他当上这个职位的不过才两三个月工夫,他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机会的呢?还有,他们这一回可把什么都算到了,不但想把所有罪名都推到臣的头上,甚至连臣兄长杨晨也被拉进了此事之中。而他能与此事扯上关系也只是这几个月里的事情。光是这些花灯的制造已要不短时日了,更别提整个阴谋的筹划和酝酿,所以臣大胆猜测,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原委是臣一时想不到的。”杨震说到这儿,目光一垂,眼底深处已有凶狠之色闪过了。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