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东西落到杨震眼里,就有些不一样了。倘若是以前,他被人冤枉一下也就忍气吞声了。但如今的他,地位早已稳固,居然还要蒙受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就叫他杨都督很是恼火了。
不过如今杨大侯爷的养气功夫也长进了不少,虽然开始时显得很是气愤,但很快地,他又恢复了平静,只把手中的文书往几上一丢,冷笑道:“一些风言风语罢了,倒算不得什么。”
“杨侯爷这话却有些不对了。虽然这些弹劾确实不实,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可不防哪。”王伟在一顿后,又继续道:“最近发生在咱们这些人身上的事情让我也多了一些感触,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为何那些官员会这么死咬着我们不放?不正是因为我们好欺负么?我们这些勋贵,看着好像很风光,日子也好过,但其实在朝廷里那是几乎没什么权力的,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存在哪。
“那些朝臣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知道我们无法还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针对咱们。可你杨侯爷可不同,不说陛下对你的信任,光是锦衣卫,就足以震慑满朝宵小了。其实他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借此机会试探地来针对你一番,倘若杨侯爷你对此不闻不问,只怕更要助长他们的气焰了,到时变本加厉之下,谁也不敢说他们会再弹劾些什么……”
这番话固然有危言耸听的意思,却也有些道理在其中,而且还很对杨震的心思。因为他向来认定一个道理,别人对你的敬畏一向都是用实力打出来的,而不是靠着什么仁义道德说出来的。所以此话一了,杨震的眉头便微微地皱了起来,看着似乎是被说动了。
“杨侯爷,有一就有二。要想不再被这些家伙骚扰,唯一的办法就是狠狠地打痛了他们!”王伟见状,又挑拨似地说道,说完,还很有些紧张地看了杨震一眼。
“国丈的意思,是叫在下出头和他们计较一番了?”此刻的杨震却已冷静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说客一眼,轻声问道。
不等对方回话,他又道:“可你想过没有,我若真如此出面与他们为敌,不正好落实了这弹章里的指控么?到时候,本来不参与此事的官员怕也要与我为难了,还有民间的舆论……”
“这个……”王伟登时一愣,他还真没想过有这样的说法和担忧呢。毕竟,这是杨震的麻烦,他身为旁观者是不可能想得如此全面的。同时,王国丈心里也是一阵叹服,别看杨震只是个武官,但心思却着实极细,怪不得能多年来击败许多敌人,而自己却一直屹立不倒,那可不光是天子的信重就能做到的。
看王伟如此模样,杨震便是一笑,这位还真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主儿哪,只一番话,就已把他的想法给彻底勾了出来。显然他们是想借自己的力,甚至是想拿自己当枪使,那些宗室权贵们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
杨震当然不可能如他们所愿,但同时,也想要回击那些如疯狗般的朝臣一下,好叫他们知道自己不是那么能招惹的。眉头一皱间,杨震便很快有了主意:“王国丈当真想要改变眼前这不利的局势么?”见对方点头,他又道:“那我倒是有个法子。”
“侯爷还请明示。”王伟精神一振,忙顺着话问道。对杨震的本事,这位还是相当佩服的,想必他的主意应该很不错。
“这些官员对宗室下手,所提出的理由无非是国库问题嘛,倘若你们的人能提出充盈国库的法子,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杨震笑了下道。
“这却谈何容易?”王伟苦笑道。倘若他们有这个见识,又怎么可能被那些官员逼迫得全无半点还手之力呢?
杨震轻轻摇头,似乎是对王伟的反应很是不满,这才继续道:“其实这主意早就摆在各位眼前了,节流不如开源,国丈你明白了么?”
“节流不如开源,节流不如开源……”在有些喃喃地念叨了几回之后,王伟才明白过来:“你是指让国库充盈起来的法子不在削减我们的用度,而在增加朝廷的税收?”
“不错,之前不是有人提出增加商税么?这不就是个很现成的增收来源?”杨震很有些无奈地道。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实在无法理解如今的大明朝廷为什么会对商人的征税那么低,哪怕现在随着时代的变迁,商人所获取的利益已经比以前要多上几十甚至上百倍了,可朝廷能从他们身上所得的税收却依然与开国时没有多少区别。
要知道,前面的唐宋两朝,商人所要负担的税款就要远超大明的。而南宋以江南一隅之地能抵抗金和蒙古百多年,就是靠着发达的商业和高昂的商税作为保障和基础的。明明有先人的宝贵经验在前,可大明朝却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实在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王伟却面露为难之色,这确实是解决国库亏空问题的正经办法,可之前不是早被人给否了么?甚至连提出这一点的几名官员都有被人弹劾其心不正而夺了官的。
“我知道国丈你在担心什么。但其实,这些不过是某些人的私心作祟而已。你觉着为何朝中那些官员会如此大力反对增收商税?仅仅是因为这与我大明的成法相背么?”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杨震已自行回答了这个问题:“不,事情可不像他们所说的那么单纯,他们所以如此激烈反对,只是因为这触及到了他们自身的利益。”
“这话是怎么说的?”王伟心里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而杨震,却没有给出答案,而是走到一处柜子跟前,从里面取出了几份文书,摆到了王伟面前:“这是锦衣卫这些年来一直盯着的事情,里面就有王国丈你想知道的答案。”
王伟下意识地拿过这些文书,随便打开最上面的一份一扫之下,神色便是一愣,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第一千零二章 果断的回击
中华民族自秦以后,历朝历代都有着重农抑商的策略,尤其是当一个新朝刚刚建立时,朝廷更是会下意识地去压制不事生产的商人阶层,并鼓励农民去开垦无主的荒田,从而让国家的粮食在短时间里得到充盈。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社会上的产能开始过剩时,这一策略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发生转变,商人的地位开始不断得到提升,有时甚至可以和地方官吏到平起平坐的地步。但相应的,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变得极高,商税比之田税粮税可是几十倍的增加,也叫商人们伤尽了脑筋。
可这一切在来到大明朝后,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因为自己出身赤贫,没少受商人的欺侮之故,太祖朱元璋对商人一向没有好印象,认为这些人个个都是奸猾之徒,从未能给国家造成什么贡献不说,还不断哄抬物价,实在是该死之极。
所以在他称帝之后,便定下了不可变更的规矩,将商人的地位死死摁在四民之末,同时还有各种严苛的束缚落在商人及其子孙的头上,比如不得穿绸衣,比如商人之后不得参加科举为官……但相应的,这个被视作百姓中地位最低的阶层所需要承担的义务也最少,商税更只是象征性的一点罢了。
在大明立国的前几十年, 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商人也确实只能把自己和家人养活而已。可等到了弘治朝后,一切就全然不同,日渐发展起来的国家对商业的要求不断增强,也使商人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及至如今的万历年间,各地更是不断涌现出了无数的大商人,因为他们手里握有足可影响一地经济的庞大资源,竟让这些商人足以和封疆的巡抚等大吏平起平坐,至于之前定下的那些个制约他们的规矩,更是早被人抛到了脑后。
如今的大明商人穿的只会比高官更加华贵,他们的子孙更可以靠着父祖手中的金银而在科场之上无往不利,甚至入朝为官者也所在多有。唯一没有改变的,就只有一条了,那就是这些商人所需要交付朝廷的税银,依然保持着太祖时的那个限度!
要知道,两百年时间下来,就是米价都不知翻了多少倍了,可这些商人每年所交的税银却没有丝毫变动。这点支出,甚至连有时候他们请地方官员吃一顿筵席的花费都不到。
于是大明各地就出现了叫后来之人难以想象的一幕,明明民间的大商人个个富可敌国,可朝廷却财政紧张得快要揭不开锅了。但同时,地方官员的日子却一样好过,因为他们可以从当地大商人那儿得到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