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五秒,老张眼底尽是李国珍两口子的不依不饶和王二夫妇的微弱抵抗,王二是喝了酒的,恐怕还醉的不轻,左右望望,正巧吴秀珍的砍柴刀就在堂屋门口,他大步过去将那刀捡起来扔给王二:“拿去,恁大个男人这点志气都没有吗?拿去,有哪样不敢的,他都敢把你打的啃土你不敢还手?砍死几个最好,去!”
几人皆愣住,那刀掉在王二边上的石头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铿锵声,罗昭全反应过来要抢,醉倒的王二突然酒醒一般抓起来就是一顿浑砍:“来,你来,你来嘛来,来,来呀,来噻——”
有一刀砍到身后信好的扁担上,哐啷一声,刀险些从他手里掉出去,耳边又是朱慧芬更激烈的哭喊声,左右一刺激,他也跟发了疯一般。
……老张便又来拉这边的架。
原说酒壮怂人胆,果真对头得很。王二这个人,没喝酒时朱慧芬归他管,喝了酒后整个石岩镇归他管,凭他再多几个罗家叔侄也不是他的对手。那威风凛凛,那八面通杀,恐怕黑白无常也奈何他不得……
亏得还有朱慧芬,不然,还不定到哪里去看他,哭天抢地,磕头作揖。
朱慧芬那个人也是怪得很,她看王二挨打时又哭又跪,看王二打人家还是又哭又跪,求人家别打了,求王二别打了。
潘天发时常道:“所以你才经常遭他整,丁点儿不硬气,你不要管噻!你焦啷个呢?未必棍棍落他身上比落你身上还痛吗?你那是该着!活该,捡得的!你管他打人家也好,他个人挨捶也是,怕啷个嘛?刀刀在他手里你还怕他吃亏吗?”
朱慧芬赶紧小声制止他道:“打胡乱说!他万一真是把人家砍出个好歹来啷个整呢?不拖开,不拖开那还得了啊?那是要以命抵命啊。”
“叫球你操心!要你的命去抵?他去了正好,你随便小川明群那里,他们会虐待你?他那一把年纪,一天到晚又不做个正事,光晓得灌那几杯马尿,你随他去了也好是关号子了也好,恁大把年纪了还有啷个没看到没享到的啊?还舍不得,你是捡得的。”
朱慧芬抹着眼睛小声啜泣起来:“你光是谈,他不在了我啷个整呢,你晓得以后是啷个样,你晓得那些子女她嫌弃你不,他在唛我好歹有口饭吃欸……”
王二因此愈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起来。
那是后话了,是人家两口子周瑜打黄盖的冤家事,再说那天王二提刀要砍要杀罗昭全叔侄,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罗昭全再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假老虎,真见了王二那赤红了眼扬着刀大张嘴巴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矍铄的朝他挥舞过去时他也照样面色惨白心头哆嗦,这冷森森的东西可不长眼,亏了朱慧芬连滚带爬的哭天抢地,给了他光明正大为他的怯懦找了台阶,果真硬着头皮顶上去,恐怕硬要摔摆在那儿。
“越老越不是东西!你歪哪样你歪,生下来你妈老汉没把你教好,啷个说话你都不晓得,龟孙子畜生东西你!那些话是你该说的吗?几十岁老颠东了吗?你嘴巴子恁见不得人?你这会儿再说一遍噻,你现在再说一遍我看哈儿!”他原本已经怒气冲冲的走开几步了,看堂客李国珍也从那边过来,在吴秀珍灶房门口捡了根竹棍,又看王二在朱慧芬老张的桎梏下几番挣扎不开,夺了堂客手里的棍子又骂骂咧咧冲过来,站了个五六步距离的位置:“我亮你没得这个本事,你再说一遍看哈,不是看你是个老辈子你以为我硬是不得动手。”
“龟孙子!”王二双手被抱着,一时挣开了,双腿又被缠住,气愤交加,反手刀背就往朱慧芬肩头砸:“你耳朵聋了吗?听不到那个猴三儿叫唤的话了吗?你都敢来拉着我了!”
他本身力气也不大的,喝了酒,又消耗了这大半天,再被两人拖住,不过看罗昭全等人要走了,还要做些声势出来。
潘宏扶着黎书慧站在王二堂屋门口,由最先的心慌到如今竟然有些津津有味的兴头,信好站在老张前面,手里仍紧紧握着扁担,同老张一样,看戏。
打杀不成,口水总有的是。
“我哪点不敢啊?我哪点不敢?我怕了你?我说错了?我说错了?那根根都没有的东西他不是太监是啷个?你怕人家说?你未必还有脸拿出来叫人家笑?你把他喊出来看,看他是不是太监!”
李国珍瞪着他:“活癫东了你。”
朱慧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