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不能麻烦你再重复一下当初的答案。”
“这也不是能不能的事。”王倩怡随手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主要我也不太记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就只有那天我去我爸妈家吃饭,把昭儿带过去,我爸妈好久没见他了。然后我回来的时候,白医生在家,她和我换班,说我回来了她就走了。”
林祝一打断道:“白医生?你是指白媛吗?她现在已经不当医生了。”
王倩怡笑笑,“对,但是叫习惯了,就改不了口了。”
“你和她以前关系很好吗?”
“什么叫以前啊,现在关系也好啊。昨天她还给我家送了点水果。她一直都挺想着我。”
林祝一垂下眼若有所思,“抱歉,打断你了。请继续说。你回来之后是看着白媛走的吗?”
“对啊,她就拿着车钥匙走了。走前和我说,老白在书房里谈事情,让我别去吵他。他刚和人吵过架,让我小心点。我去书房敲敲门,和老白说我回来。他没有反应,我就自己做自己的事了。后面我就哄我们家昭儿睡了,自己再洗澡。睡觉前我又去书房和他说我先睡了。他也没有理我。”
“这种时候你就不起疑吗?他这么久待在书房里都不回应你。”
“以前也有过,他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弄着弄着就睡着了。后来我去叫他,他才醒过来。”
“这样啊,那为什么那次你不去叫他?”
王倩怡致以轻快一笑,“说了啊,我怕他发火。他发起火来很吓人的,骂得你连话都不敢回,头也不能抬。”
“他平时一直骂你吗?”
“他谁都骂。胡毅也被他骂过,白医生也被骂过,不过她还好,毕竟是自己亲妹妹。有一次昭儿调皮,不肯完成作业,他也骂他,还罚他不能吃饭。我去劝,结果也被骂了一顿。”
“有个问题可能有些莽撞,但我还是要问你。你觉得白金涛失踪这么多年,还在人世吗?”
“现在怎么样我说不清楚。但是一开始他应该是离家出走。因为他把胰岛素注射笔拿走了。”她的回答不做丝毫犹豫,说话时也直视着林祝一双眼,没有任何闪烁。这样的眼神自然没有任何效用,未必是坦诚,也未必是心虚,只与她的性情相关。王倩怡是个极亲切的人,不算聪明,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弱势,神情中时常有稚气未退的部分,反倒容易让人生出怜爱的心情。
“他有糖尿病?”
“有,但是还能控制。所以一直会忘记带着注射笔,以前总是要白医生提醒。所以他家里放着一支注射笔,公司也放着,就是怕他什么时候忘记。他不见的那天,放在家里的那支笔也没有了。可能是他拿走的,别人也用不着这个东西。”
“那你觉得他是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没必要走。”
“我觉得搞不好是他杀了人了。”王倩怡一本正经道,但她的笃定里有种孩子气的认真,似乎很不能当真。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有什么证据吗?”
“就是这么觉得,他生气的时候那个样子,你没有看到啊,谁和他不对付,他就一下子阴沉下脸,有的时候还会笑,就一副‘你等着瞧’的样子。以前白医生说,她本来大学毕业后想去别的地方上班,面试都过了,房子都租了,可是她哥就不同意,用关系把事情搅黄了,把她在家里关了一个星期,等到她服软才放她出去。胡毅就更加了,总是挨骂,有一次喝醉了差点拿东西去砸他,还好没砸中。就不只是对自己家里人,他以前当病人住院的时候就是这样,和一个病房里的病人关系都不好,和医生倒是都混得蛮熟的。”
“他以前是你的病人,对吗?”
“也不能这么说。他那时候出车祸,腿断了。正好我们医院骨科不错,白医生又在里面上班。就让他住进来了,有自己人肯定方便照顾。白医生和我关系也好,就让我有空照顾着点她哥,一来二去就熟了。"
“如果他要杀人,你觉得他会杀谁?”
“这我不知道,他得罪的人挺多的,尤其是得了糖尿病,脾气就更差,火一上来看谁都不顺眼。”
“那你听过王勉这个名字吗?或者是王军磊?”
王倩怡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他不太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情,反正我也插不上什么手。他说谁谁谁不行,我跟着骂两句就是了。”
“王军磊是王勉的父亲,也是搞建筑行业的,以前和白金涛是竞争关系。后来出车祸死了。”话音未落,便能听到门开合的响动,她的儿子白昭从书房里走出,怯生生瞄向林祝一,快步跑到母亲身侧,说道:“我肚子痛。”
王倩怡便小心翼翼问他话,问他先前有没有偷吃过零食,又或者贪图方便喝了凉水。白昭坦白吃了先前藏在柜子里的两包薯片,便基本被诊断为消化不了。挨着数落,垂着脑袋,坐在母亲腿上,由她小心地揉着肚子。林祝一在旁看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并非所有当事人都被询问过口供,只有成年人,漏掉了孩子。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问道:“你叫白昭,对吗?你今年有五岁了吗?”
“没有,我有六岁了。”他的语气有股理直气壮,好像这漏算的一年使他受了极大的委屈。二十五岁前,人们总是误以为年龄的增长意味着成熟。但在真正成熟后,他们终将明白这不过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衰败。白昭与他父母的婚姻同龄,暗示着白金涛与王倩怡是奉子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