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古帝国雄霸欧亚大陆的四位大汗之中,贵由汗犹如一位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复杂角色,他的生命宛如一曲悲壮的交响乐,虽胸怀壮志,犹如鸿鹄之志凌云,然而命运却如脆弱烛火,在疾风中摇曳不定。作为一位饱受病痛折磨、执政短短数载的神秘君主,贵由汗在历史的匆匆叙述中时常被一笔带过,其离奇的死因更是引人猜测纷纷,让人轻易忽视了他在位时所留下的深刻印记。
正是在他那短暂而不凡的统治阶段,蒙古帝国悄然萌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世界观,开始将自己视作囊括全世界的庞大帝国,而贵由汗本人则已然自诩为“普天之下人类的共主”,这一颇具前瞻性的自我定位,至今仍令人惊愕不已。
面对如此矛盾重重的人物评述,人们不禁要问:贵由汗究竟是何许人也?他那深藏不露的多面性格,使得当时的历史学家们给出了迥异的评价。有人如伽尔宾赞誉他庄重内敛、精明干练,绝非轻佻之辈;志费尼则盛赞其英勇威严、刚毅坚韧,以铁腕驾驭群臣,擅长应对棘手危机。然而拉施特笔下的贵由汗又显露出另一面,描绘他是慷慨豪放、沉迷于夜夜笙歌的欢宴生活;而乌马里的记载则揭示了一个更为阴暗的形象,指责他狡诈狠辣、独断专行、性情粗鲁暴躁。这样的差异性描述,恰恰构成了一幅复杂的拼图,让这位曾一度君临天下、却又饱受争议的大汗形象,更加扑朔迷离,引人探究。
在蒙古帝国权力交织的宫廷深处,贵由的身份尽管并非出自窝阔台汗的大皇后之血脉,但他的母亲乃马真·脱列哥那凭借六皇后之尊位,确保了贵由作为窝阔台合罕无可争议的嫡长子地位。相较于窝阔台的庶长子合丹大王,贵由所享受的特权与财富犹如天堂与人间的差距,二者间难以逾越的鸿沟显而易见。
坊间流传,由于窝阔台汗曾相继指定阔出、失烈门为接班人,还在一次激烈的贵由与拔都争斗中口出恶言责骂贵由,这使得外界普遍揣测贵由并不受父亲的喜爱,甚至被误解为窝阔台对他怀有深深的厌恶。
然而,这背后潜藏着一个错综复杂的谜团。尽管窝阔台并未直接确立贵由为继承人,但这并不等同于他对贵由缺乏关爱。实则不然,窝阔台对嫡出的儿子们特别是贵由和阔端寄予了极高的期望和信任。当窝阔台坐稳汗位并进行大规模封赏之时,贵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汗父在叶密立的富饶领地,成为一方诸侯;而嫡次子阔端亦获封至关重要的西夏旧地。相比之下,即使是年长的庶子合丹,也未能在这场权力分配中分得一杯羹。这份明显的偏袒和倚重,无疑是对窝阔台钟爱嫡子贵由的有力证明,怎能一口咬定窝阔台对其心存芥蒂呢?
在雄鹰翱翔的蒙古高原上,成吉思汗时代铸就了一部宏大的史诗。这位草原霸主以其深邃的战略眼光,将诸子遣往西方疆域,建立了宛如星辰般散落的西道诸王兀鲁思;同时又将亲兄弟安置于东方,构筑起稳固的东道诸王兀鲁思阵营。这一分割与融合的策略,如同经纬编织的巨网,维系着帝国的稳定与扩张。
继任者窝阔台汗同样延续了这一智慧传承,将两位年富力强的嫡子分别赐封至叶密立和唐兀剔,形成了堪比东西道诸王兀鲁思般的强大势力范围,他们各自矗立为一方领主,掌管着属于自己的兀鲁思王国。
这其中,兀鲁思的领导者不仅享有近乎独立的地位,更有权冠以“汗”的尊号。于是乎,拔都成为了威震四方的赛因汗,阔端则被誉为勇猛的库滕汗,而贵由,则是在兀鲁思中称谓的贵由汗。
贵由的命运却笼罩着一层迷雾。尽管他在后续岁月里登上了蒙古帝国至高无上的汗位,本应像铁木真、窝阔台、蒙哥那样被尊称为象征全帝国统治者的“合罕”,但却因为历史记载中拉施特有意的矮化,贵由始终未能摆脱那个仅局限于兀鲁思层面的“贵由汗”称号,未曾被正名唤作蒙古帝国的“贵由合罕”。
“合罕”一词,在蒙古语中流淌着古老可汗的血液,它代表的是凌驾于普通汗王之上的蒙古大汗,其地位相当于中原大地的九五之尊——皇帝。而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合罕”无疑是比单纯的“汗”更为崇高和神圣的存在。遗憾的是,历史的洪流中,贵由是否能真正被加冕为“合罕”,成为了那段时光留给后世的一桩悬案。
在烽烟弥漫的元太宗五年(1233)早春二月,年轻的贵由汗首次踏入了血与火的试炼场,跟随他的堂叔——拥有“皇侄贵宗之宝”光环的额勒只带(又称按赤台,铁木真胞弟合赤温之后裔),一同领军踏上了征服东真国的崎岖征程。在这场震动东亚的军事行动中,贵由汗与众多骁勇善战的将领并肩作战,其中包括木华黎家族的后裔塔思国王(孛鲁王子之子)、威名赫赫的名将兀良合台(速不台之子)、以及万户移剌买奴等人。然而,此时的贵由,年仅28岁,虽贵为皇子,却并非军队的核心决策者。
历时半年,至同年九月,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贵由一行终于成功擒获东真皇帝蒲鲜万奴,将辽东地区纳入蒙古帝国的铁蹄之下,完成了一场震慑四方的胜利。
然而,战场的硝烟还未消散,贵由汗的身影便再次消失在了东方的地平线上,转而投身于新的西部征战。元太宗八年(1236),蒙古帝国展开了气势如虹的西征之旅,大军如狂飙席卷而来,向着未知的西方世界挺进。
西征途中,贵由汗的辉煌战绩逐渐显现。元太宗九年(1237)十一月,他联手另一位堂弟蒙哥,共同对阿速国(即阿兰)展开攻势,他们的目标锁定在了坚不可摧的蔑怯思城。历经严冬酷寒,长达三个月的围城战役,直至次年(1239)正月,贵由汗与蒙哥合力迫使阿速国主杭忽思低头投降,随后乘胜追击,继续攻克了打耳班周边的重要据点,进一步扩展了蒙古帝国的边界。
在元太宗窝阔台汗十二年(1240)的某个冰冷冬日,一场关乎权力与尊严的冲突在蒙古贵族之间悄无声息地爆发,其中的关键人物便是贵由与拔都。这段充满谜团的纷争,最为详尽的记载保留在了历史巨着《蒙古秘史》之中,其戏剧化的转折令人屏息。
拔都派遣使者紧急呈报窝阔台汗,声称贵由与不里在一场宫廷盛宴上公然对他进行了肆无忌惮的侮辱。随着篇章跳转至第276章,窝阔台闻讯勃然大怒,对贵由发出雷霆之怒,将其贬为卑贱之物,并严厉禁止贵由接近他的御座。紧接着在第277章,窝阔台毫不掩饰地当众指责贵由,斥责其脾气暴躁、骄傲自大,既无能又喜欢卖弄。
从中抽丝剥茧,解读出了一幅鲜明的画面:在这场权力冲突中,拔都似乎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而贵由的傲慢无礼则令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窝阔台为了避免激怒拔都这位强大的对手,不惜厉声呵斥亲生儿子贵由,乃至在考虑继承人选时,似乎刻意回避了贵由,使其在众人眼中愈发显得像是舞台上供人嘲笑的小丑角色。
在现实的迷雾中,如果我们抽丝剥茧,对照各类史书记载,一个让人惊愕的事实浮出了水面——传说中的窝阔台汗对贵由的当面痛斥,实乃虚构情节。实际上,自贵由领军西征直至窝阔台汗驾鹤归西,这对父子始终未曾谋面。窝阔台在贵由远征尚未凯旋之时便溘然长逝,怎么可能有机会面对面地责难自己的儿子呢?
进一步深究,《蒙古秘史》这部被世人热议的文献,很可能是蒙哥汗登基之后,为了稳固自身统治合法性的一颗关键棋子。由此推断,《蒙古秘史》并非如人们普遍认为的是在窝阔台晚年编纂,而是蒙哥时代的作品。书中对于拖雷家族的溢美之词随处可见,与此同时,窝阔台父子以及察合台一脉的形象却被有意无意地贬低,而拔都则受到了显而易见的庇护。
因此,《蒙古秘史》中所述窝阔台对贵由的侮蔑性言辞的真实性,此刻已然成为了一个有待考据的重大悬念。或许,那些针对贵由的恶语相向不过是后世杜撰,目的在于分化术赤系与拖雷系之间的紧密联系。事实上,窝阔台召回贵由与拖雷长子蒙哥共同回归本土的举措,更像是对两大势力联手的一种巧妙制衡策略。
在寒冷的元太宗十三年(1241)十一月,正值壮年的窝阔台大汗猝不及防地撒手人寰,享年56岁,留下了他的挚爱——美丽的木哥哈敦摄政主持大局。然而,这位看似柔弱的哈敦木哥不过是个华丽的摆设,实际操控全局的是智谋超群的六皇后乃马真·脱列哥那。她们联手秘密地将窝阔台的死讯散布到广袤帝国的各个角落,通知在外征战的各路王公贵族们火速回朝,准备按照传统举行忽里勒台大会,遵照窝阔台的遗愿,拥立幼小的继承人失烈门接掌汗位。
剧情急转直下,就在窝阔台逝世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木哥哈敦竟也因病去世,无力再维持原本的局面。这时,手腕强硬且工于心计的乃马真皇后趁势崛起,在兄长察合台的支持下,迅速填补了权力真空,接管了监国之职。
这位权力欲强烈的乃马真皇后并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位过渡时期的监护者。她心中酝酿着一个更大的计划,不愿屈从于窝阔台的遗嘱,执意要打破常规,力排众议,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嫡长子贵由推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合罕宝座。这一系列幕后运作,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悄悄翻动着历史的牌局,使帝国的未来走向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悬疑阴影。
正当贵由汗在西征的路上收到汗父窝阔台合罕猝然薨逝的惊人消息时,他立即命令部队加快行军步伐,朝着帝国心脏地带疾驰而去。另一边,威名赫赫的拔都宗王,手握重兵,声威无量,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并未选择径直折返首都,而是指挥着他的铁骑转向,回到了位于伏尔加河下游那片雄伟广阔的草原基地,宛如一只猎豹,在暗处洞察风云变幻,蓄势待发。
时光流转至乃马真后暂摄国政的第二年夏天,也就是1243年,此时贵由仍未抵达本土,形势陡然紧张起来。帝国东部的耆老宗王,铁木哥斡惕赤斤——这位年岁已高却权倾一时的东路诸王领袖,犹如一只沉睡的巨狮突然苏醒,对那空缺的汗位燃起了熊熊野心。他集结兵马,带领着浩荡的队伍步步逼近窝阔台合罕曾经的皇家营地,一切预示着一场围绕汗位归属的惊天阴谋即将上演。
在铁木哥斡惕赤斤的兵马如狂潮般逼近之际,乃马真后紧握住内心的恐惧,决意不让任何胆怯显露出来。她果断采取行动,将铁木哥留在汗廷的第七子斡鲁台送至其叔父的军中,同时还派出一名使臣,带着满腹质疑直面铁木哥:你究竟意欲何为?
习惯了躲在母亲和兄长荫蔽下的铁木哥,面对乃马真后咄咄逼人的质询,显然乱了方寸。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传闻中侄孙贵由已抵达了自己的领地叶密立,距汗庭咫尺之遥。铁木哥这位内心尚未成年的巨头,在得知此消息的刹那间,内心的勇气就如同晨露遇见阳光,瞬间蒸发殆尽。
悔恨交加的铁木哥慌忙派遣使者向乃马真后澄清,声称自己前来只是悼念先皇。与此同时,他心急如焚地调头撤回自己的封地,以免陷入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