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州府,邹士龙、刘伯廉、王之臣三人关系深厚,情同手足,义气深重。一日,王之臣与邹士龙同登乡荐,决定共乘一船前往京城参加会试。邹士龙登船之际,面露忧色,心中惴惴不安。
王之臣见状,关切地问道:“士龙,大丈夫志在四方,功名在望,何必为离别而伤感?”邹士龙叹道:“我并非为此忧虑。贱内已有七月身孕,即将临盆,我放心不下。”王之臣安慰道:“我家中情况亦是如此。相信上天会庇佑我们,保佑她们母子平安,你无需过于挂虑。”
邹士龙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缓缓道:“你我二人自幼同窗共读,一同成长,如今又同登龙虎榜,更巧的是家中内眷皆有孕在身,这岂能是偶然?我有个提议,若你我两家生的都是男孩,便让他们结为兄弟;若都是女孩,便结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让他们结为夫妻,你意下如何?”
王之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头道:“此言正合我意。”于是,两人命仆人取来美酒,举杯畅饮,尽欢而散。自此,两人关系更加亲密无间。
经过一路颠簸,两人终于抵达京城。会试结果揭晓,邹士龙一举成名,而王之臣却名落孙山。王之臣虽感失落,但仍先行辞别回家。邹士龙送至郊外,托付一封家书给王之臣,请他代为照顾家中事务。
王之臣回到家中,惊喜地发现妻子魏氏已产下一子,取名朝栋。他询问妻子生产之日,得知竟与邹士龙家中女儿琼玉同日降生。王之臣心中欢喜,立即将家书送至邹家。此时,邹士龙之妻李氏已先得知丈夫联登捷报,又收到平安家信,信中详细叙述了舟中指腹为婚之事。
李氏喜出望外,命婢女设酒款待王之臣。王之臣畅饮而归,自此以后,邹家外事便由王之臣主持,他尽心尽力,毫无私念。
数月后,邹士龙荣归故里,知县之职让他倍感荣耀。他特地选了个吉日,邀请刘伯廉作为媒人,为两家子女正式订婚。刘伯廉拿出精心挑选的金镶玉如意作为聘礼,邹士龙则回赠了一对碧玉鸾钗,象征着两家之间的深厚情谊。
邹士龙上任后,与刘伯廉的书信往来频繁,每月都不曾间断。然而,刘伯廉在科举考试中屡试不中,最终也走上了教职之路,历任松江府同知。不幸的是,他身患重病,临终前留下了一封遗书给邹士龙。遗书中并无他言,只是反复叮嘱邹士龙要扶持他的幼子朝栋。不久后,刘伯廉在任所离世。
邹士龙偶然间调任南京巡道,得知刘伯廉的噩耗后悲痛不已,亲自前往吊唁。他了解到刘伯廉为官清廉,家中并无余财,于是慷慨解囊,赠银百两,并代为向上司申明情况,安排沿途的夫马船只,将刘伯廉的灵柩送回故乡安葬。
丧事办完后,邹士龙打算接朝栋来南京继续学业。然而,朝栋却婉言拒绝道:“父亲刚刚离世,母亲孤苦无依,家中贫困,作为儿子,我怎能远行求学?”邹士龙听了朝栋的话,对他的孝心颇为赞赏,于是经常资助他家中的开销,并鼓励他勤奋读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邹士龙家的家境也日渐衰落。
好在朝栋不负众望,十四岁时便补上了邑痒生的空缺。邹士龙得知这一喜讯后,心中甚喜,特地派人送去贺礼。
自那以后,朝栋埋头苦读,但家境每况愈下,直至贫穷潦倒。而邹士龙则历任参政,最终因无子嗣而选择致仕归家。朝栋得知消息后,尽管衣衫褴褛,仍与刘伯廉一同前往祝贺。
某日,府县官员纷纷前来拜访邹士龙,他见朝栋如此寒酸,心中甚觉羞耻,不悦之情溢于言表。此时,朝栋已年满十六,邹士龙便托刘伯廉前去商议婚期。然而,参政却道:“朝栋之父虽曾有过小聘之礼,但未曾正式纳采。他乃宦家子弟,我女儿则是千金小姐,两家都非寻常人家。若要完婚,必须依照六礼之制。”
朝栋闻言,心中愤懑,道:“他明知我家境贫寒,却又如此刁难!我定会发奋图强,若有幸成功,再作打算。”说完,便不再多言。
一日,参政对夫人说:“女儿已长大成人,理应出嫁。”夫人道:“先前王公子曾来商议婚事,虽家境贫寒,但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何不让他入赘我家,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非要他纳采呢?”参政摇头道:“我看朝栋将来恐怕只是个穷酸书生。我身居高位,岂能用一个穷儒做女婿?我猜他没钱纳采,所以才故意刁难。而且他大言不惭,再过一年,我叫刘兄去说,既不纳采,就让他领百两银子另娶他人,我将女儿另选名门望族,以免耽误了她。”
夫人道:“他虽然贫穷,但喜好读书,将来未必没有出息。他父亲虽然已故,但前言犹在,我们怎能因此就改变婚约呢?”参政道:“你不懂,我自有打算。”
不料,这番对话被屏风后的琼玉听了个正着。次日,她与丫鬟丹桂在后花园中赏花,恰巧看见朝栋从墙外经过。丹桂指着朝栋道:“这就是王公子。”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离去。琼玉见朝栋丰姿俊雅,虽然衣衫褴褛,但心中却暗自欢喜。
到了第二天,朝栋心中念念不忘琼玉,便又和丹桂一起来到花园。他看见那位女子星眸月貌,光彩照人,正与丫鬟一同赏花。朝栋心中猜想,这必定是琼玉无疑。于是,他决定第二日再次前往花园外徘徊,希望能有机会与她相见。
果然,琼玉也期待着朝栋的到来。她让丹桂喊道:“王公子!”朝栋一听,心中一紧,生怕被人发现,不敢轻易上前。但丹桂接连呼喊,声音中透露出急切,朝栋意识到琼玉必有话说,于是壮着胆子靠近墙边。
琼玉见朝栋过来,便让丹桂打开了一扇小门,准备将父亲的话告诉他。朝栋心中忐忑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琼玉说道:“这门婚事原本是先父所定,我如今虽然贫穷,但绝不会接受你的银子,也绝不会退婚。我父亲虽然有意将我另嫁他人,但我也绝不会从命。你只管用心读书,总有一天我们会团圆的。你晚上可以来这里找我,我有事情要问你。现在恐怕有人要来,你还是先回去吧。”
朝栋听完琼玉的话,心中既感动又疑惑。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但他也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来解决问题。于是,他默默地离开了花园,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朝栋回到家后,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悄悄地来到花园门口。只见丹桂已经在那里等候,她轻声说道:“小姐请公子进去说话。”朝栋有些犹豫,担心被老爷发现,会弄得两人都很尴尬。但丹桂安慰他说:“老爷和夫人都已经睡下了,现在进去没关系的。”
在丹桂的催促下,朝栋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只见房间里已经备好了酒菜,琼玉小姐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两人对坐而饮,朝栋心中的欲望渐渐难以抑制,想要与琼玉发生关系。但琼玉坚决拒绝了他,她说:“今天请你来,只是可怜你家境贫寒,并不是为了满足私欲。如果我们现在就这样苟且,将来结婚时又拿什么作为凭证呢?”
朝栋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琼玉的话有道理,于是他问道:“那你父亲想要改变婚约怎么办?”琼玉坚定地说:“我父亲就算想另选女婿,我也不会同意的。古人说‘一诺千金’,既然已经定下了婚约,又岂能轻易改变?”
朝栋感叹琼玉的坚定,但又担心老爷会逼迫她。琼玉却表示,如果父亲真的以权势相逼,她宁愿一死。说完,她牵着朝栋的手,对着天空发誓要永远在一起。两人继续饮酒,直到夜深人静。
琼玉因为年纪还小,酒量不济,很快就醉倒了。她忘记了让朝栋回去,就这样和衣而睡。朝栋想要离开,但丹桂却说:“小姐还没让你走,可能是还有话要说。你再稍微等一会儿,等小姐醒过来。”
朝栋走到床边,看着琼玉熟睡的面容,就像一朵还未完全绽放的海棠花。他心中的欲望再次涌现,忍不住抱住了琼玉,两人就这样同床共枕。琼玉在睡梦中感到有人抱她,稍微清醒了一些,说道:“我一时贪杯睡着了,没顾得上你。”朝栋趁机求欢,琼玉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他的热情。
两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激情的夜晚。天快亮时,琼玉给了朝栋三匹丝绸、一对金手镯和几双银钗作为礼物。临别时,她又嘱咐朝栋晚上再来。从此以后,朝栋每晚都来与琼玉相会,直到两个月后事情才被揭露。
一个夜晚,朝栋因为母亲生病未能前往琼玉处。丹桂在门外等候了很久,却不见朝栋的身影。突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朝栋来了,连忙说道:“公子来了。”不料,来的却是惯于偷鸡摸狗的祝圣八。他闯入花园,丹桂见状,惊慌失措地逃进屋内。圣八紧追不舍,丹桂想要呼喊,却被圣八一刀杀死。
此时,琼玉正在灯下看书,见到贼人闯入,她惊恐万分,迅速打开门逃到了堂上的暗处躲藏起来。圣八闯入房间,大肆搜刮财物后离去。直到天亮,琼玉才敢叫来母亲,告诉她家中遭贼抢劫的事情。参政得知后,疑惑重重,询问琼玉为何丹桂会死在后门。琼玉无言以对,参政心中更加疑惑。
琼玉因为惊吓过度,病倒在床。参政想要报官,但又没有赃物作为证据,只好派家人梅旺四处探访。朝栋因为母亲生病无钱买药,便将琼玉赠送的金手镯拿到银匠饶贵处换取银两。饶贵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并未立即收取手镯。朝栋离开银匠铺后,梅旺恰好经过,看到桌上放着一只金手镯,便走进店里询问。银匠告诉他,这是王朝栋拿来换银的。
梅旺心生一计,决定先将手镯拿回去给参政看。他回到家后,将手镯呈给参政,并请夫人和小姐前来辨认。夫人一见便认出这是琼玉的手镯,询问梅旺手镯的来源。梅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参政,参政听后愤怒不已,认为朝栋因为贫穷而改变了节操,竟然做出如此恶行。
参政立即写下状纸,命令梅旺将此事告到巡行衙门。状纸中控诉了朝栋杀害婢女丹桂、抢劫家财的罪行,并附上了银匠饶贵的证词和原赃金镯作为证据。参政请求官府追查赃物、惩治罪犯,以维护社会的安宁和正义。
包公,这位巡行衙门的清廉明镜,像秋夜的明月一样明察秋毫。他当即下令,派兵赵胜和孙勇火速捉拿朝栋归案。朝栋得知消息后,第二天清晨便也写好了一份状纸,为自己的冤屈申辩。
这份状纸中,朝栋以“烛奸止奸”为题,痛陈自己的遭遇。他写道:“如东家失帛,岂能与西家争衣;越人沽酒,又怎能与秦人索价?我父原是清白官吏,教我诗书礼仪。我虽不才,却也是读书人,与邹士龙之女邹琼玉早有婚约。然而,我家道中落,难以完成六礼。但琼玉小姐却仗义疏财,私赠我金镯银钗和丝绸。然而,她的父亲却嫌贫爱富,屡次要求退婚。如今,家中遭贼,我却被陷害为凶手。我恳请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为我洗清冤屈,惩治真凶,还我清白!”
包公在堂上问道:“既然不是你杀了丹桂,那这只金镯又是从何而来?”朝栋回答道:“这金镯是琼玉小姐赠予我的。”包公眉头一皱,说道:“此事未必如此简单。”朝栋坚称:“大人可拘来琼玉小姐对证。”
包公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与琼玉是否有私情?”朝栋面露愧色,低声答道:“不敢。”包公看出他的犹豫,便将他带入后堂,屏退左右,单独询问。他问道:“既然没有私情,她又怎会赠你如此多贵重之物?”朝栋长叹一声,道出了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