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高朋满座的王衍府上,今日突然消停了。
用罢晚膳后,老妻郭氏早早睡觉,王衍一家子来到书房内,继续谈事。
“事已至此,司徒威望大跌,局面便有些操控不住了。”王衍捋着胡须,说道:“邵勋此人,素来无利不起早,他既然甘冒奇险来到洛阳,博取这个名声,便有所图。”
“对阿爷来说,这不是好事么?”王玄笑问道:“这几日来拜访的士人,多如江河中的鲫鱼,人人都在找后路。邵勋固然能打,名气也大,但天下人丁、钱粮、干才却不在他手中,洛阳朝堂终究还要阿爷来撑起。”
“有那么简单倒好了。”王衍摇了摇头,道:“况且,司徒还没死呢,他在一天,有些事就要延后一天。”
听父亲这么说,王玄有些踌躇。
确实,只要司马越活着,幕府那将近八十名僚佐就没法公然转投他人。
他们背后,可意味着大几十个世家大族啊。
这些家族往往还能带动更多的士族、豪强,潜势力不可低估。
而除了幕府僚佐之外,司马越还有两个附属势力,即关中的南阳王司马模,以及江东的琅琊王司马睿。
他们的向背也非常重要。
父亲若想顺利接手这股庞大的力量,着实需要费一番手脚——甚至压根接收不了。
“阿爷,鲁阳县公真不插手洛阳之事?”王玄问道。
“哪可能!说说罢了。”王衍轻笑一声,道:“至少,禁军他就想插手。”
“好大的野心。”王玄拍了拍桌案,意味难明地说道。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手握雄兵,有野心不是很正常么?”王衍瞥了眼儿子,说道:“你也别觉得人家有多过分。世间事,无非就是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互相迁就,互相忍让罢了。邵勋控制不住朝堂,自然想拿住禁军。再者,经历了此番匈奴入寇,你觉得禁军适合交给谁?”
“不意阿爷竟如此看好鲁阳县公。”王玄惊讶道。
“天下或许还有其他擅长练兵、打仗的人,但老夫却只认得邵勋一人。不用他,又用谁呢?”王衍反问道。
王玄不能对。
洛阳被围了一次,父亲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内心之中,应当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权术耍弄得再好,在匈奴人的屠刀面前,扛得住一时三刻么?
世道不一样了,若想洛阳朝廷不倒台,邵勋这样的人必不可少。
他已经有资格让衮衮诸公让渡好处来巴结他了。
换句话说,邵勋已经有资格步入核心权力圈子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通过别人间接施加影响力。
“阿爷,邵勋控制得住禁军么?”王惠风插话道:“左卫还好,他应该很熟。右卫就有点麻烦了。至于左军、右军,与他几无关系,没那么简单吧?”
“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王衍说道:“不可靠的部队招至帐下,不是自寻烦恼么?再者,他历来有分寸,不会吃独食,总会给别人分润一点好处。”
王惠风点了点头。
王衍看了女儿一眼,微微有些遗憾。
若邵勋娶了自家女儿为妻,这会合作起来,可就放心多了。
随即他又自失一笑。
在匈奴围城之前,他又如何肯舍弃脸面,认真思考这种事情呢?即便偶尔起了念头,也很快会被掐灭。
琅琊王氏,丢不起这人。
王衍心中又涌起一股冲动。
“昔年秦宜禄为吕布使诣袁术,术妻以汉宗室女。其妻杜氏留下邳。”王衍突然说道。
“后汉徐平娶两妇,二妻并存。”
“郑子群娶陈司空从妹,后隔吕布之乱,不复相知存亡,更娶乡里蔡氏女,徐州平定,陈氏得还,遂二妃并存。”
“安丰太守程谅先已有妻,后又娶,遂立二嫡。”
“贾公闾有左右二夫人。”
王景风吓了一跳,颤声道:“阿爷,你在说什么?”
王惠风也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