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太监提灯引导,玄烨踏着殿间夕阳来到坤宁宫。皇后已领着太监宫女在门前迎接了.他们一同进到寝宫.玄烨边走边问:“你在做什么呢了”
皇后笑道:“李谙达在陪我下棋。”
李请达是坤宁宫总管太监,六十多岁,眉毛头发尽染自霜.已经在坤宁宫侍候了三位大清皇后了。他连忙躬身笑道:“奴才哪里是主子的刘手?娘娘的棋子儿一个顶十个哩! “我瞧瞧。”玄烨走近南窗下长炕,就着炕桌上的棋盘看了看,笑道:“黑子溃不成军,眼看就有灭顶之灾呀! 李谙达连忙凑趣:“谁说不是呢,黑子是奴才下的,再不得翻身的。”
玄烨仔细地看看局势,说:“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起死回生。可有言在先,不许故意相让,那样就没意思厂。”
皇后抿嘴笑了:“皇_b 还想赢回这一局么?
玄烨对皇后看了一眼。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纳纱擎衣.襟袖上是大朵的金银线绣的荷叶荷花,领沿、袖日、襟沿、下摆都镶了黑底的寿字和荷花边饰,边饰内侧还有一条用料珠和金钱丝线织成的盘长花边。她粉红的脸蛋、洁白的前额,衬得细眉下一双眼睛秋水般明净,头上的乌发高高地挽了个堆云譬,用金凤珠钗别住,鬓边替了两朵淡红的绢花,松松的鬓发垂下盖住了耳朵,只露出耳垂上三联珠的乳白色珍珠耳挡。这一身淡妆常服,使她本人也像一朵初出绿水的白荷花。她触到玄烨的目光,是热乎乎的,含着赞美和爱怜,她不觉微微红了脸,低头去抚弄棋子。
棋盘上,黑子已没有多少地盘可争,自子攻势正盛,大有横扫千军、不留一点余地的气势。玄烨知道,皇后棋艺再高,也439
不可能占尽风光,把三百六十个棋眼都塞满白子;李总管虽不敢赢皇后,至少也可以偏安一隅,可他连这一点也不敢坚持,任凭白子长驱直人.
玄烨对着棋盘沉思片刻,先在白子攻势最凌厉的地方,下了几个关键的黑子,顶住白子的继续进逼。随后,他左一子、右一子地乱跑,把皇后弄得莫名其妙,看不出他用心何在。但他连着又下两子之后,局势明朗了:他的黑子连迈出几条线,把自方分割成了互相不能呼应的儿片。
皇后着急了,便在她的各个地盘上尽快地经营活眼。可惜她补救得晚了,并且有一个大失误:白子占位不好的东北角,她竟没有注意。而玄烨早就看准,那一角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又是白子最薄弱的地方。他撇开皇后与他争夺最烈的南方一条边,突然集中力量在东北角下了几个狠着,自子的活眼顷刻成了死眼;东边一带、北边一带同时告急。玄烨乘机夺回了东北一角和北边一带,战局发生了根本变化。
他真喜欢皇后娴静安详的模样。棋盘上那样剧烈的厮杀,白子连连被吃、丢城失地,她却始终不曾变脸变色、惊慌失措。如果是他,能不能有一样的涵养呢?玄烨自己都想;未必。最后,皇后反以五子之差输给了玄烨。
李总管赞叹着:“皇上的棋太厉害了! 把奴才眼都看花了。还没定过神来呢,怎么闹得全局就变了。”
玄烨望着皇后笑道:“是皇后相让吧。”
皇后一笑,说:“我还不肯让你呢。不过,皇! 的棋法确实出奇,叫人摸不着头脑,动不动就发借口”
玄烨听得高兴,端茶喝了一口,忽然说:“李谙达,联早听人说,宫里棋艺你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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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总管连忙低头赔笑:“不敢不敢,都是人们瞎传。”“来,与联对弈,让联试试你的真才实学口”
“奴才的大败之势都是万岁爷挽回的,奴才怎敢… … ”“别罗嗦。我饶你五个子。”
皇后也在一旁凑趣催促:李总管无奈,只得应承。于是玄烨落座,皇后旁坐观局,李总管哈腰站在对面,主子与奴才对弈。
时过一刻,李总管认输,整输却一路.
玄烨命再弈门又是一刻,李.急管输,又输一路。玄烨向皇后一闪眼:这老家伙诈输哩。 鼻子里哼一声,生气道,“联饶你五子,你还输这么多!这局你若又输,就使鞭子抽你!
第三局毕,棋子布满棋盘,黑白纵横,一个眼儿没有,竟成不生不死之势!
气得玄烨一拍桌子,棋子“叮挡”乱跳:“再围一局:你若胜了赐表里一端;不胜,就投进泥里水里去丁”
第四局下得极快,不到一刻,清盘算帐,不胜不负,竟是平局!
玄烨眉毛一竖,恨恨地说:“是你故意不胜!来人,把他投进太液池 ”
随侍的太监不敢不领命,又不敢领命;眼看万岁爷动了气,只好几个人一起动手抱起李总管扛上肩就出宫。跨出宫门之际.李总管才急着大声呼喊:
“万岁爷)奴才手心里还摸着一颗子儿可下:
玄烨哈哈大笑,皇后忍不住用手帕掩着嘴也笑了。“回来:回来!”玄烨边笑边嚷,“逗你玩儿的!你到底胜了。441
服也不食言,快取一端表里一双荷包来
李总管跪拜谢恩领赐后,依然规规矩矩垂手站在一侧。皇后笑道:“连李谙达在皇七跟前都不敢露真本事,其他人可想而知一了。”
玄烨心中一凛,登时许多联想电闪般掠过去:他是皇帝,是天下的主子,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普天下的人都是他的奴才,怕他杀,。 怕他夺,企盼他给生路、给荣禄官爵,谁敢在他面前露真相?准敢真的对他诚实无欺?他想要知道真实,比别人难过十倍百倍奇#書*網收集整理!就是最亲近的人,怕也· · 一
玄烨笑了笑,说:”你我再弈一局.如何?
“好吐!”皇后命侍女上茶添灯,笑道:“这回从头开局,我可要认真对付了。”
八盏垂着长长玉佩流苏的巨大宫灯,放射出明亮的光芒,透过灯壁薄绢上绘制的山水仕女花卉翎毛,色彩更加丰富绚烂,使这无比富丽的寝宫分外秋艳;炕桌边两架金丝掐花的凤戏牡丹灯台上,亮煌煌的盘龙烛照耀着棋盘和两位青春年少的皇帝皇后。宫女如花、侍从如云,寝殿里却安静得连一声轻咳都听不到,只有棋子“叮挡”和灯芯燃烧的“哗剥”声交响着、“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这不是金殿玉堂中一对无优无虑的仙倡么?过了好久,他们才开始轻声交谈。因为这样的宁静,他们两人都喜爱,舍不得打破它。
“太皇太后、皇太后安好吧?”玄烨问。大婚之后,玄烨离开慈宁宫,就不能那么近切地依在祖母身边了。此时满族的“晨省昏定”还没有汉家那样严格,玄烨每日读书骑射阅看本章,忙得不可开交,便依着太皇太后的旨意,隔三两天才去问一次安。晨省昏定的职责,自然由内廷之主一一皇后率领诸贵人来442
担当了。
“老人家都好。”皇后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