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月六日到八日,辛辣和孔龙用金雕传书激烈讨论了整整三天,好在这段路线是在占领区内畅通无阻。当前恺撒军的进攻是不是它的主要攻势?恺撒军源子河西岸似乎没有郑重其事地干些什么,这又说明了什么?如果恺撒军不向前推进和陷入“口袋”,那将怎么办?如果辛辣继续后撤,那他与他的右邻军团之间会不会敞开一个缺口,恺撒军会不会乘虚而入?这是否会使左翼招致失败?辛辣和参谋长司徒鹤都坚决认为这是可能的。他们说他们的军队等候进攻的命令已等得不耐烦了,已难以管束他们了,迫使急于前进的部队后撤也是糟糕的决定;而且开战伊始就放弃鳌坑地区,即使是权宜之计,也决非明智,除非事出万不得已。
东指对此既是神魂颠倒,又是胆战心惊,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派参谋前往象骨常胜二军指挥部作进一步面商。他带来的孔龙的意见是,对有计划后撤正在考虑作些变动,但是还不能完全弃口袋策略于不顾。结果这次没有解决问题人就回去了。参谋刚走,常胜二军指挥部就收到一份侦察情报,说当地恺撒军正在往后向大凹背山区移动;常胜二军参谋处当即解释这是敌军毕竟不在向前进入口袋的佐证,并且认为尽速向敌进攻乃是上策。
情况异常紧急。以辛辣和司徒鹤为一方跟孔龙和君起为另一方之间的金雕传书不绝。八月七日,东指又派了一个特使带来消息说,现在发动反攻看来是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他说东指现在很有把握,恺撒军正在往其中路调动,而并不是束缚在鳌坑上。
他还谈了攻城大炮在漾弓的威力,从这些威力看来恺撒帝国的堡垒阵线并不那么坚不可摧。他还说,东指相信恺撒西路援军还没有在笑花城登岸,如果此时此地在鳌坑迅速打一场决战,他们也许就永远不会前来了。特使又说,当然,根据孔龙的指示,他不得不提请注意这场反攻战将冒种种危险,其中最主要的危险,将是一场正面攻击。这对常胜军来说是最忌讳的事情,因为那里山峦起伏,加上恺撒军堡垒林立,要进行包抄是不可能的,战车和重炮部队也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
辛辣反驳道,进攻的危险并不大,危险大的倒是继续后退;他说,他将出敌不意,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并说,他和参谋们已考虑了种种风险,并已设法战而胜之。辛辣为他英勇的军队的进攻精神再一次大唱赞歌,而且越唱越响。他说这样的军队决不应再叫它后撤,同时声称,他已决心进攻,除非东指给他明确的禁令。“要么让我进攻,”他声嘶力竭地说,“要么就下一道明确禁止进攻的命令吧!”
特使为辛辣的强硬的口气所窘,便匆匆回到东指作进一步的请示。而在辛辣的指挥部里,则等着看会不会来一纸禁令。八日,他们整整等了一个上午。到下午,仍然音讯杳然,辛辣于是写信给孔龙要求告诉他是否会下达命令。他们两人对一切有利的方面和疑虑不定之处又翻来覆去地争论起来。最后,辛辣按捺不住,要求孔龙直截了当地答复究竟是行还是不行。孔龙表示,“我不会束缚你们的手脚不准你们进攻,但你必须担当起责任,本着理智作出你的决定。”辛辣兴奋地回应,“早就决定了,我们进攻啦!”最后孔龙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那么打吧,愿战神奥丁保佑你们!”就这样,口袋战略被放弃了,命令下达给常胜二军掉转身来准备反攻。
整个东线,自八月十日至十四日就已炮火连天,打了四场战役,历史上统称之为亚龙(注:恺撒帝国接壤东海诸郡的一个府,它和雾露川府一北一南同样紧靠着笑花平原,是帝都的东大门)战役。胜负初见于八月四日起就一直在打的鳌坑东部,并波及整个亚龙边境战线。就这样,鳌坑战役影响着净瓶战役,净瓶战役影响着象鼻河…源子河战役(注:也称断狱战役),而断狱战役又影响了旋螺战役。
在鳌坑,到八月十日上午,凌雨楼的第二十一军团和罗维戈的第二十二军团在进攻坂顶和刀靶水两地常胜军严阵以待的防线中,已被打得焦头烂额,吃足了苦头。对配有重炮、路障以及隐蔽在掩体中的机弩的防御阵地,殊死进攻的局限性立即暴露无遗。恺撒军的突击战术,是依据步兵部队向前冲刺二十息,推进五十步,而敌人来不及端弩、瞄准、射击这一估计制定的。正如后来一个恺撒帝国士兵痛心疾首所说的那样,所有这些在战前军官教导下那样苦苦操练的战术,在战场上证明是件愚不可及的蠢事。敌军机弩只需八息而不是二十息就可以射击。突击战术也还核定:用三寸口径的弩炮发射的箭雨会迫使敌人抬不起头来而只能朝天放炮,从而压制防御一方。然而,正如哈·路西法从袍哥州战役经验提出的告诫那样,敌人在弩炮轰击下如有壕沟上的胸墙掩护,是可以向进攻者继续从观察孔里直接射击的。
这两位恺撒帝国智将,尽管受挫,仍命令于八月十日前进。没有密集炮火的掩护,他们的部队就这么扑向常胜军巩固的防线。东指没有勇气拒绝辛辣的反攻要求,反攻也就在同一天上午开始了,炮火凌厉,打得恺撒军队支离破碎。罗维戈的参谋长冻阿术指挥的第二二三师组成了突击的先头部队,前进至刀靶水常胜军防线前受阻却步。辛辣所部南疆士兵,士气高昂,跃跃欲试,何甘压抑。他们转而进入反攻,一举冲进亚龙府属地。
全线陷于苦战的罗维戈所部,这时其左翼正遭到南疆军分遣队的猛攻。左翼垮了,后备队业已全部投入作战,罗维戈意识到进攻的全部希望已成泡影,于是停止战斗。这时候不得不承认,采取守势是他唯一的选择。战后恺撒军方认为罗维戈理应早就认识到恺撒军的职责是守卫国土而不是进攻。至于他当时是否出于这一认识则殊难肯定,但他终于命令全线撤退到大凹背防线,因为非如此不可。他左面的凌雨楼的第二十一军团,尽管伤亡惨重,仍坚守阵地,并有所前进。但罗维戈的撤退使它的右翼失却掩护,有鉴于此,勒·路西法于是命令第二十一军团跟友邻部队一致行动,一并撤退。好容易打了七天才拿下的地方,如今被迫放弃,凌雨楼非常反感。他认为这场撤退,按我军情况决不需要。为此,他对罗维戈的厌恶与日俱增。
虽然恺撒人当时还不理解,但事实上刀靶水这场大屠杀已扑灭了进攻精神灿烂的火焰。进攻精神在鳌坑战场已宣告寿终正寝。日暮时分,只见尸横遍野,一排排,一行行,四肢伸开,脸面朝地,暴死的景状惨不忍睹,与狂飙施虐后的灾区无异。一个幸存者后来恍然大悟,这原是老天爷用以训示帝王们什么是战争法则的教训之一。防御战使战争初期的运动战变为以后三个多月的阵地战,并吞噬了恺撒和南疆数以百万人的生命,而三个多月残酷无情、毫无裨益的杀戮中,交战方也都在这威力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次日,辛辣的重炮轰鸣,犹如万马奔腾,越来越近,日夜不停。炮击长达三天三夜,五万发炮弹倾泻到恺撒军前线阵地上。罗维戈认为情况严重,可能得放弃冲麦,撤到大凹背后面。但是这遭到了冻阿术的反对,他道:“敌人到冲麦还有五天路程,而且有二二二师团在那儿,他们休想不遭抵抗就可通过二二二师团!”于是冻阿术力争,他们后有坚固防线可恃,最好的防御是反攻;他的意见得胜。八月十二日,冻阿术看到一个机会。在恺撒帝国唐雅防区和铁池防区之间有个叫轴山峡口的天然峡谷,恺撒军原希望把常胜军的进攻引向那里,而今侦察表明,辛辣正在向轴山进攻,把他的翼侧暴露给了冲麦守军。
辛辣的行动,是在和东指又一次重要的通信后决定的。常胜军右翼在坂顶和刀靶水击退恺撒军的胜利,其后果除给辛辣带来了巨大的功勋外,还导致了东指在鳌坑决战的念头就此死灰复燃。也许正面攻击终究是强大的常胜军可以掌握并运用自如的;也许铁池、唐雅同漾弓一样是可以攻克的,瑶光河跟源子河一样也并不是个障碍;也许右翼的常胜二军终究可以突破恺撒帝国的筑垒防线,可会同左翼来一个真正的袍哥州之战——两面包抄。这是东指憧憬的前景。
孔龙和参谋们正屏息紧张讨论这一想法的时候,辛辣的参谋长司徒鹤来信,他想知道是继续进攻还是就此停止。原来东指初时认为辛辣所部一经遏制恺撒军的初攻,稳定了阵地,就会停止下来组织防御,腾出一切可以腾出的兵力增援左翼。不过,原先也曾慎重拟订了一个备用作战方案,规定可以越过瑶光河发动进攻,但必须有东指的明令方能行动。
孔龙在不到三百息的时间里,作了一个出乎意外的答复,向铁池方向追击。这无疑是这次战争中对战局最有影响的一项决定。向铁池方向追击,意味着取道轴山峡口进攻,意味着要常胜二军正面攻击恺撒帝国要塞阵地,而不再留作增援左翼之用。第二天,八月十三日,辛辣气势磅礴地发起进攻不误。冻阿术也同时反攻。以后几天里,常胜二军使自己陷入了同冲麦、铁池和唐雅等地重型霹雳砲团支持下的恺撒帝国第二十一、第二十二军团的鏖战中。就在他们苦战时,别的战役也打响了。
在鳌坑进攻的失利并没使勒·路西法气馁。相反地,他看到辛辣的猛烈反攻已使常胜军这一右翼深陷鏖战不脱,因此此刻正是他放手进攻常胜军中路的大好时机。勒·路西法是在获悉罗维戈已撤出刀靶水的消息之后,于八月十日夜发出向净瓶山区进攻号令的。从这里进攻是雷霆计划的核心策略。在第二十三军和第二十四军进入山区的同时,他又令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越过象鼻河进攻常胜军左翼。尽管得悉西、南两路援军不能如望前来支持,勒·路西法还是下达了这道命令。
第卅三卷 夕阳 第三章 败将
净瓶山区的地形不宜于进攻:树林茂密,丘陵起伏,地形复杂。坡势从亚龙府方面起全面逐渐升高,山与山之间,溪涧纵横,自成峡谷,而且道路泥泞,泥炭地上冒起的雾霭终年不散,被当地人称之为“幽冥之地”。虽然这里隐秘幽暗的森林后来很多地方开拓耕种了,官道、村庄以及两三个大的城镇替代了部分“幽冥之地”;然而,大多数地方仍然林木茂密,道路稀少,容易伏击。恺撒军的参谋们曾多次察看过这里的地形,深知其中的艰难险阻,并多次提出警告。虽然如此,净瓶山区还是被勒·路西法选作突破点,因为这里地居中段,常胜军部署的兵力据情报将最为薄弱。这块地方,勒·路西法思之再三终于认为可取的理由,就在于它的艰难险阻使它对敌人那样的重炮不利,而对己方轻便的弩炮有利。
八月十日,勒·路西法得到了对面敌军调动的情报,是新月军团开往源子河,因此净瓶山区的敌军在他们想象中是相对空虚的。勒·路西法想使其进攻出其不意,便禁止步兵侦察,惟恐他们和敌军发生接触,而在主要的遭遇战前引起小规模战斗。奇袭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可是恺撒军也同样尝到了它的苦果。
八月十一日晨,净瓶山区从平地起到处浓雾弥漫。铁血军团在九日、十日一直是一面挺进,一面在所到之处构筑阵地。他们在期待着恺撒军的进攻,虽然他们不知道恺撒军将在何时何地发动进攻。派往前面侦察地形的巡逻骑兵,被浓雾蒙住了眼睛。敌对的两军,都在穿越树林,通过山间夹道向前推进,几步以外什么都看不清,要不互相撞上了,还不知道前面是些什么。当第一批部队一经接触开战,指挥官们意识到战斗已在周围爆发之后,铁血军团便立即掘壕固守。而恺撒军队一向藐视壕沟的作用,又由于他们几乎从来不带铲镐,所以这时候只好扑上去,用刀剑突然袭击,结果纷纷被机弩一扫而倒。但在有些遭遇战中,恺撒军的弩炮重创了铁血军团,使他们同样遭到突然袭击。
第一天的遭遇战是分散的,零星的,序幕性的。十二日,净瓶山区南部就硝烟弥漫全面打开了。在各个战场上,炮声隆隆,烈火熊熊,双方士兵互相猛攻,负伤了,倒下来了,尸体枕藉。在下濠基铁血军团的重炮部队袭击了恺撒第二十四军的翼侧,过后的战场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惨烈景象。成千上万的死人还是站着,靠在象是由成批成批尸体垒成的六十度斜坡的拱扶垛上。夜幕降临,铁血军团的重炮群看来就象是无数火龙在伸着舌头喷火。到处尸积成山,血流成河,有恺撒人,也有南疆人,雨下着,炮弹在呼啸,爆炸,碎片横飞,无时或息。战场上,整夜都能听到伤兵的呻吟。炮击连续不断,但只要一停,就能听到森林里伤兵的一片哀嚎,每天总有两三名恺撒士兵被折磨得疯掉。
孔龙这时候得到辛辣已在坂顶和刀靶水打了胜仗的消息。他不甘落后,且为保护辛辣侧翼安全,督促所部全力前进。他甚至已将东指搬到了距离前线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因为据报告,恺撒军并不是在有计划地撤退,而是在亡命溃退。
情况确是如此。卡托(注:恺撒第二十四军军长)在临战之前的最后时刻,发现原来归属于他的约五万之众的三个后备师已不属于他了,他为之暴跳如雷。为了对付辛辣可能的进攻,勒·路西法不声不响地抽走了这三个师,把他们和从其他方面凑拢来的四个后备师一起专门组成一个鳌坑军。这支部队是八月十一日开始建立的,由穆塔林参谋次长统率,驻扎在唐雅防区和铁池防区,用以支持罗维戈部和掩护中路军左翼冲过净瓶山区。这是最后时刻重新所作的部署之一。这说明恺撒军总指挥官还有可取之处,还有灵活性,不过在当时却产生了完全相反的后果。它削弱了卡托的兵力,使七个师在关键时刻按兵不动。
日暮时分,第二十四军团伤亡惨重。第二十三军团由于勒·路西法指挥不当,也正在撤退之中,且危及了友邻部队的翼侧安全。
八月十三日继续打了一天。但不待日落,恺撒军败局已明,净瓶山区的敌军毕竟不是可以一攻即破的存在。尽管常胜军在左翼集结了雄厚的兵力,但在中路并不薄弱,恺撒军没能把它们劈成两半。于是恺撒军在净瓶山区的两支部队都在撤退,第二十三军向亚龙府西北退却,第二十四军撤往亚龙府西南。值得一提的是,恺撒军没能把怀桑铁矿夺回来,它在以后三个多月里将给常胜军用来铸造武器弹药,进行长期战争。至此净瓶战役,以恺撒军完败告终,勒·路西法雄心万丈的雷霆计划也正式宣告破产。
在这期间,象鼻河畔的班伊洛所部已奉命过河进攻。同时,他的一个兵团将驻守两河之间的夹角地带,保卫源子河防线,防范新月军团从东面进攻。勒·路西法无权指挥刚刚赶到的西路援军,但在命令中要求约奇公爵(注:西路援军指挥官)配合这次行动,也就是要他渡过旋螺运河。旋螺运河是象鼻河的一条支流,通源子河,使航运从尤日普经象鼻河而下,在断狱转入运河,东与源子河相接,直通大海。因此旋螺运河是这一连续航道的组成部分,它横切着常胜军左翼的通道。
根据常胜军的时间表,古辉率领的常胜一军应于八月十三日到达这条水上天堑,艨艟的新月军团应在途中攻陷尤日普后到达,和古辉部大致同时越过运河。
根据约奇公爵进军命令规定的西路援军时间表,西路援军应于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