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高多了,负责你不会吃亏,乡里乡亲的,胀死你的荷包!不过这要稳当。别出麻纱哟。再则,你咋让它死毬呢?给吃的它,再多加点草护住,伤了就给包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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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阎王塌子千斤榨(6)
白中秋连连点头。吃了,跟李八棍滚了一个铺,第二天,神清气爽,衣裳也干了,拿着那一百块钱,买了双新解放鞋,又买了二十袋方便面和二十根火腿肠,就回村去叫儿子。
五
枪。套子。白椿以为他爹是要他一起进山套野猪去的。听说镇里的悬赏涨到一头活野猪一千了,成年公猪更高。
天气十分晴朗,太阳一出,潮气走了,山冈上晒满了阳光和鸟雀,当然还有野花,泥土冒着热气。
山走了很深,白椿依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和究竟要干什么。反正他爹白中秋不肯回答,只要他跟着走便是了。
走到第二天,白椿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是不是到了清风寨的牛下水嘛?上次爷爷梦游的地方,还是与野猪遭遇的地方,可能还在更里头呢。因为植物的气息令人窒息,这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咿耶——咿耶——”
这不是金丝猴么?是金丝猴!再侧耳细听:
“咿耶——啊儿——啊儿——”
“爹,是金丝猴哩!”
“甭说话,咱还没下套子哩,这里猪多。”他爹白中秋说。便开始下套子。
“爹,做不得的,这可是金丝猴哩!”白椿喊。
可他爹一把拽住他,把他拽了一个趔趄,并将他按在草丛中,不让他动。
白椿贴在石头上,感觉到有个活物从手上向手臂爬,大约是个蜥蜴。他在听着,耳朵分外敏锐。他听见他爹在扳弄爷爷的那枪。他还来不及叫唤阻止,就听见一声清脆巨大的声响,子弹炸药放出去了!一声金丝猴的凄厉叫声——肯定有猴打中了!
白椿连喊也喊不出,喉咙是硬的,像被竹竿绷着一样。
“哦喳!哦喳!哦喳!哦喳!……”
满山里都是猴群的叫声。
白椿看不到,这时,他爹白中秋看到一只母猴中了枪,顿时山林就乱了,树上的猴群山呼海啸一般向远处逃去,像金色的狂风,狂乱地掠过树梢,一片哀恸的唳叫。
“爹!”
白中秋摆脱白椿的拉拽向前跑,他要赶快逮住那受伤的金丝猴。就在这时候,白中秋看到那受伤的猴子站了起来,双手举着,腿流着血,胸前两个女人一样的奶子。白中秋不知它举手是为何,那伤猴又用手指了指一块石头背后,再指了指自己胸前。白中秋好生诧异,看这伤猴怎么搞。那伤猴闪进石头背后,一会,又跑了出来,又举起双手,又指指石头、胸前。这样往返三次,最后,爬上石头,拖着一条断腿,用手招呼白中秋,大约是要他去抓它吧。
白中秋疑疑惑惑地走了过去,那伤猴果然没跑,往石头后面一看,还有只小猴,嘴上沾满了白色的汁液,肚子已经凸出,估计是吃饱了奶,再看石头上,用一张芭蕉叶圈成的一个碗,碗里剩满了白色的液体,还冒着袅袅热气——那是奶,猴奶啊!刚才这母猴原来是在给小猴喂奶,并且给小猴挤了一碗奶搁着,然后等打匠把它抓去。看着那奶“碗”,看着那“碗”边一滩滩的血迹,等白中秋明白一切之后,他的心一震,手上的枪差一点掉落地上。那受伤的母猴虽然断了腿,淌着血,可一派平静,那张天生的蓝色的脸上,没有疼痛和赴死的恐惧,只是护着身后的小猴,用手向白中秋摆动着,要他别伤害那只小猴。白中秋鼻子一酸,就要哭起来。可还是把酸压了下去。心不能软啊,它再有人性,也是畜生,我要靠它活下去的,它就是咱的银行啊。他狠了心,就去抓伤猴。这时,儿子白椿一阵风一样扑了上来,一把将白中秋压到了地上。儿子大声说:
“爹,别打金丝猴啊!这不是一般的畜生,爷爷从来也不打的。再说它是顶级国家保护动物,要掉脑袋的啊,爹!”
白中秋被这一惊吓惹恼了,且腰给硌在石头上,一阵生疼,断了一般。那小子还不松手哩,紧紧把他箍着,使其动弹不得,还用手抓住了白中秋手上的枪管。
第六章 阎王塌子千斤榨(7)
“椿儿!做啥哩?疯了么?疯了么?!”
“爹,不能,您可不能疯啊,家里人都疯了,您不能再疯!”白椿喊。
父子两个在草丛里滚作一团,一个要出来,一个不放手,两人滚来滚去,挣挣扎扎。天上的鸟就叫了,远处的猴群也狂叫。
“你懂个屁!你知道你眼是咋瞎的吗?还不是因为没钱你大伯才疯的!没钱人才疯咧狗日的!我这辈子算完了,你不找个媳妇给咱传宗接代?生娃儿不要个女的,你一个人能生啊?女的就要钱!一只猴子李八棍说了,活的五千块,胀死你的荷包!狗日的!……”
“我不要老婆!我不要老婆!您别打猴!……”
父子在地上滚着扯着,又一阵风卷来,十几只壮年的猴突然从天而降。白中秋转过头来,那伤母猴和小猴都被抢掳走了。可儿子的双手还死死不放。
“放啊,放啊,狗日的,猴早跑了!”白中秋沮丧地朝儿子一拳,把他的双手打脱了,站起来,衣裳也扯烂了。山里一片寂静,桦树林兀然屹立,落净了叶子。只有那血迹,那一碗冷却的猴奶。